溫也聞言怔忡,“什麼......元氣大傷?他明明跟我說——”
溫也轉頭看向棲衡,想要他給出一個答案。
但事實上溫也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他的臉上淌滿了淚水,喃喃道:“他其實根本沒有好轉對不對?云越離開去請他爺爺出山,是因為迫不得已,是因為他早就快撐不住了,對不對......”
溫也的聲音越來越小,他雖然傷心,但還沒有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棲衡握緊了拳頭,他也知道溫也不好糊弄,可是鐘卿有令,不能將事實告訴溫也,因此即使是溫也猜到了,他也不能說。
“是,主子在昭佛寺那一次,便已經傷了根基。”
棲衡怔住,回頭看向來人,“慕桑,你!”
慕桑身上都是皮外傷,看著嚴重,但到底身子骨硬朗,修養兩天就能被攙扶著下地了。
慕桑被一個暗衛扶著,對棲衡說:“我們已經騙了他這麼久,事到如今,我們還不能給公子一個真相嗎?”
溫也眼前逐漸模糊起來,淚水將眼前所有的人模糊交融成一片,他幾乎不敢去觸碰那兩個字,“真相?”
棲衡別過臉去,不忍看他們。
慕桑看著溫也,“主子為了壓制體內的毒性,三年未曾動用過內力。云涯子前輩說,唯有這樣,輔之藥物治療,還能換得一線生機,否則,這些年的努力便會全部功虧一簣。”
“可上次在昭佛寺,主子不得已強行催功動氣......”
慕桑壓低了聲音,“主子為了不讓公子擔心,便讓我們瞞下了公子,回王府后的每一日,主子都在忍受毒發的折磨,他借口夏綺瑤的人監視而不見你,其實很多時候,是因為他怕瞞不住你。
”
“你每夜睡得沉,其實是因為主子在香里加了安神的藥物,因為每晚他都要浸藥入體,引血通竅。”慕桑胡亂擦了擦眼淚,繼續道,“主子他為了不讓你發現,叫我們連夜把藥渣處理干凈,而他自己,還要沐浴多次,以熏香掩蓋身上的血腥味和藥味......”
溫也感覺之前扎入他腿上的針,全都密密實實扎進了他的心口,胸腔疼得要炸裂開來,可是卻流不出血。
鐘卿為了解毒,曾四處求醫問藥,五年來日日與藥物為伴,三年間從未動用半分內力。
可這一切的努力,都因為自己白費了,甚至現在鐘卿還要為他搭上這條命。
他之前并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鐘卿若是有心要騙他,總能將他唬弄過去,溫也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多問問,多觀察觀察他。
為什麼那麼輕信了鐘卿的謊言。
他看著塌上毫無動靜的鐘卿,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是我拖累了你......”
“公子,屬下說這些并不是想責怪你,屬下只是想代主子傳句話。
主子說你這麼聰明,一定能猜得到,他讓你不要自責,他說為你做的這些他從來都沒有后悔過,他只希望即使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也能好好活著。”
溫也低下頭,肩膀劇烈聳動著,啞聲道:“你以為、你做這些我會感動嗎?”
“鐘景遷,你混蛋!”溫也嘴唇顫動得厲害,淚水將被褥浸濕了一片,“你怎麼能、就這樣把我丟下,你要我怎麼辦?”
褚大夫想說什麼,卻也難受得厲害,只是低聲道:“老奴方才給他喂了益氣丹,也只能延緩這半刻鐘,公子,和主子好好道別吧。
”
溫也緊咬著唇,滿臉都是抗拒,“我不要,景遷,不要丟下我......”
“你說了以后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我其實一早就想好了,景遷,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帶我走好不好?”
“不要離開我......”
溫也緊貼著鐘卿的臉,淚水滴落到他的臉上,冰涼的體溫被灼燙,鐘卿卻絲毫沒有反應。
溫也心中無比害怕,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永遠失去他的一天。
他以為他們還會有很多時間的,卻不想自己才剛剛想起曾經那段記憶,就馬上要和鐘卿天人永隔了。
時間就像是催命符一般快速流走,溫也看著鐘卿的臉漸漸變得烏青,這是血液已經灌注心脈,瀕死的征兆。
而他們,卻只能靜靜看著。
棲衡說,鐘卿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他咽了氣,就將溫也送出王府,將夏綺瑤死的消息一并帶出,屆時朝堂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鐘卿和夏綺瑤身上,便沒有多少人會注意溫也,他們可以帶溫也到江南與妹妹一起團聚。
鐘卿曾說:“就當他在王府這段過去只是一場夢吧。”
溫也漸漸也不哭鬧了,他在鐘卿冰涼烏黑的唇上留下一抹唇印。
他這條命都是鐘卿多次救回來的,如果鐘卿不在了,他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想。
眼看著鐘卿的臉色越來越黑,溫也吸了吸鼻子,還是沒忍住眼淚。
“我這是不是來晚了?”
眾人猛地回頭,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影。
阮七抱著手臂,看著一個個神色哀凄的人,視線最后落到滿臉淚痕的溫也身上。
棲衡擋在溫也身前,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阮七拿起一枚丹藥,“來給你們主子續命行不行?”
一句話恍若平地驚雷,眾暗衛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又是激蕩又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