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恙》第49章

教授這口音還是偏東北,來嶺南耕耘多年都未曾改變。

“謝謝您的信任。”蘇白舉了舉杯子,里頭是新滿上的水蜜桃白酒,“要聊點兒什麼我也隨時奉陪。”

教授覷了他一眼,“說起來你并不太像老董會喜歡的學生。”

“是,我師兄師姐們都很循規蹈矩,只有我想起一出是一出。”蘇白認下評價,并大方自嘲道。

教授意味深長道:“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不會把一門自己原本不喜歡的學科學到博士的程度。”

蘇白坦然地接話:“可是我并不想做出什麼偉大成就來,于國家,于個人,我清楚我要做的事情并無多大價值,哪怕對于我自己也是一樣。”

“我聽老董講了些你的情況,自認為你要做的事情于你自己而言具有重大意義。雖說有些搞不明白,你大可本科畢業考我的研究生,我幫你的可能性還要大些,且你自己花費的時間金錢成本還要少些。結果去國外溜達一圈再回來,然后告訴我說這件事于你自己而已也沒多大價值,那你來回折騰個啥勁兒呢?”

張教授說話跟連環炮似的,一句追一句。

蘇白不慌不忙道:“我只是想徹底地搞清楚前因后果,所以去到國外學習更系統的社會學理論和研究方法,而后再來叨擾您詢問當年的一些細節和人員檔案。”

“但您也做了那麼多年研究,知道這件事情早早地就被國內外專家蓋棺定論,我就算再深入挖掘也還是那樣的結果。甚至我找您拿到檔案,也不可能找到我父親。”

“我沒有告訴董老師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父親的真實姓名,更別談他是哪里人出生是什麼時間。

“在重復前人研究且又找不到我父親的前提下,這個調查于我于國家,其實真可以說是沒有價值。”

“我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完成童年時模糊的夢想,想知道我的父母是怎樣的人。”

不知不覺喝完一瓶酒精飲料,蘇白的外賣也到了,但外賣小哥只送到樓下。

蘇白跟教授說聲抱歉,下樓把自己點的大份三絲炒河粉提溜上來,打開塑料袋時教授伸向涼拌海帶的手頓了一頓。

“您要不也嘗嘗?”蘇白把盒子推到桌面中央。

“靚仔夠上道。”教授笑呵呵地挑走一筷子河粉,“你繼續說你的,我感覺你話沒說完。”

蘇白想給自己再倒點酒,卻發現杯子已經被滿上,試探地嘗一嘗,很濃郁的醬香型白酒。

“是矛臺呢。”教授說,“讓你光喝那什麼水蜜桃,我也會愧疚的。”

這小老頭挺有意思,蘇白忍不住把一杯都喝完,綿軟的酒液讓他的話匣子再次打開:“我在北美留學的時候,為讓自己不對漢字生疏,沒事就會唱唱華語歌,也會寫一點小說。”

“當然我是純理科生考到社會學系的,如同一般人對理科的刻板印象那樣,對文學不感興趣。”

“所以我寫的小說也不能被稱之為小說,只能說是一個又一個零散的沒有劇情的腦洞,但為了我自己的一點虛榮心,我通常都是跟別人說,我是在寫小說。”

“我記得我有篇小說,講的是某個世界里,人們長到十八歲后就會死去,而他們的影子則會代替他們繼續活著。影子繼承了原身的相貌性格和記憶,但因為缺少一樣東西,永遠只能是原身的影子,不能成為人。

“小說的主角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他不甘心還有一年他就要死去而被影子代替,于是按照典籍里的記載,爬上他們村落東邊的神山,在山頂叩拜一棵會說話的智慧神樹,向它尋求救命之法。”

“神樹說這件事情不是由少年本身所決定,而是由少年的影子決定。如果影子能保留著少年最寶貴的東西,那麼影子就會變回少年。但神樹并沒有告訴少年,那是一件怎樣的東西,只囑咐少年要好好地隨著心意記住自己成長的這些年,一切順其自然即可。”

“那有其他人找過你嗎?少年問神樹。”

“有的。神樹答。”

“那他們十八歲以后的結果呢?”

“有的活了下來,有的死去。神樹說,但能找到我的人,活下來的是大多數。”

“當然少年活過了他的十八歲,并沒有被他的影子取代。”

故事有些長,配了盤三絲炒河粉,和一半瓶矛臺酒。

教授放下筷子,面前的下酒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大概就是沒丟掉初心夢想一類的東西吧,很常見的設定。”

“你的意思是你十八歲以后,也沒丟掉你想找尋真相的初心。”

“不完全對。”蘇白臉有些紅,喝酒上了勁兒,“是十八歲以后,都不曾忘記過童年的隱痛。”

“什麼夢想啊,初心啊,都是冠冕堂皇的假物,糊弄別人的呢。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執著的東西是什麼。”

“變成影子的人都試圖通過遺忘或者得到,去抹平身為人時的創傷。那些沒變成影子的人只是讓自己一直痛苦著,依靠痛覺清醒存在。”

好半晌,他們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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