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嘖,壓根沒嚇著他。
司望心說跟一個職業騙子比起來,自己這點兒夸大其詞還嫩了些。
談戀愛那會兒,司望接家里的電話或是往家里打電話,都沒有避開過蘇白,所以蘇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家里的事情。
潛意識里,司望把蘇白當成了自己人,雖然他從沒跟家里提起過,他有男朋友了。
他太了解他的父母,知曉若他不按照他們的期盼一步步走好人生之路,等待他的將會是無盡的自怨自艾、賭咒怒罵甚至還可能是自殘的威脅。
這樣的事情,從他十五歲分化為Alpha開始,便不計其數。
弟弟妹妹的遭遇比他好些,只因為他們家的孩子里,只司望一人繼承了父親Alpha的第二性別。
要考到好的大學,要有一份好的工作,要娶到一位好的妻子,要……
要一切的一切,都是好的。
至少在父母眼里,他不能有一點瑕疵。
不然就是不體諒他們,就是不孝順。
以至于嚴重到,他以好成績考到理工Top1的高校還要被辱罵,父母認為他是翅膀硬了,故意考到北方那麼遠的地方,就是不想待在家里。
司望只能一遍遍解釋,H大是個好大學,比本省最好的大學都要高出一個層次;到遠地方了他也會按時打電話回來,電話費也不會用很多;每年寒暑假肯定回家,車票錢他自己會想辦法。
上述情節充斥滿他的高三暑假,也充斥了他大學所有在家里的假期,一遍一遍反復上演。
父母就像上了發條的木偶,永遠沒有力竭和厭倦的時候,但司望不行,司望是個活生生的人,心臟在跳,遇冷會感冒,遇熱會中暑。
遇到喜歡的人,也會期望著留他在身邊多一秒,再一秒。
但他不能留下蘇白。
國外的學校能給蘇白更好的前程,而司望甚至連個在父母面前的名分都給不了。
他其實也沒什麼立場去跟蘇白生氣,好歹蘇白不算不告而別,為出國做準備也一直沒有瞞著他。
甚至他倆還有商有量,討論過一陣子在國外生活的注意事項。
直到告別前一晚,還能愉快地打個分手.炮。
怎麼說都沒有立場。
司望在心里默默地給他前男友道了個歉,論惡劣程度,他目前也將趕超職業騙子。
十五歲以后,他一直琢磨著如何以無罪的姿態脫離他的原生家庭。
為了他能安心讀書,父母努力工作養家,弟弟妹妹也都只讀到高中便出門打工。
他肩上有債,父母的,弟弟妹妹的。
工作后,他拼命地賺錢,其實以他的能力,大可不必拼命,除了這樣賺錢能多些外,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父母和弟弟妹妹滿意,認為他知恩圖報。
認為他不算狼心狗肺。
另外順利把身體拖垮,讓他喪失掉吸引Omega最關鍵的資本,因此繼續單身,父母也不會多指摘他什麼。
這是個無解的完美的局,在道德上,司望無懈可擊。
這樣做唯一的代價是,司望自己可能活不長。
他都想好三十歲的時候退休,過完年就去立遺囑,財產分為五份,其中四份給父母弟妹,一份送去L市的福利院。
他把L市當作第二故鄉,自然是想為故鄉多做一點事情。
但司望沒想到,蘇白會回來。
不是說社會學在國外發展得更好,留在那邊可能更有建樹嗎?
而且回來也就罷了,偏偏又選中L市,不是說更喜歡南方四季如春嗎?
司望這無懈可擊的局終究還是漏掉最為關鍵的一環,也是他最為柔軟的一環。
他對父母親人都沒甚掛念,但他沒法對蘇白不掛念。
是,他生蘇白的氣。
但他更生自己的氣。
蘇白的回歸,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走他接下來的路。
他搞不清楚蘇白心里想的是什麼,怕蘇白走,又怕蘇白留。
有些像小時候得到一件親戚送來的玻璃八音盒,司望愛不釋手,但難免被父母呵斥不務正業,后來把八音盒當擺件擱到一邊,又被弟弟妹妹玩鬧著打碎。
沒人教過司望,要怎麼對待自己喜歡的東西。
怎麼對待自己喜歡的人。
只能別扭又違心地說些他們都不愿聽到的話,在對方顫動的神色里,感受到那一點點在意的情緒。
竟也心滿意足。
是,怎麼能不心滿意足?
“你笑得好詭異,別是傻了。”蘇白這貨一向不解風情。
“我沒笑。”司望更加不解風情。
待在暖氣片旁坐久了,渾身上下都暖烘烘。
蘇白把外套解了扔給他:“熱記得脫衣服啊,別又中暑了。”
果然這貨想起了在大學那會兒的事情。
司望也不多搭理,把自己身上的皮衣也脫下,和那煙綠色的長風衣一道,掛在門旁邊的衣架子上。
回眼望過去,蘇白站在窗邊,望向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的雪。
“這應該是今年第二場雪了。”司望站到他旁邊,沒話找話。
“嗯,還沒到十二月呢。”蘇白神情寧靜。
司望看得微微一愣:“今年學校什麼時候放寒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