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夏天,內心壓抑的情緒達到了巔峰。
他想,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他甚至能夠看到他的未來。他仍然會按照父親的意愿讀完大學,畢業以后進入公司,過個十幾年以后大概會繼承公司。
可是他不想這樣。
一想到他的生活會按照這樣的軌跡發展他就會感到窒息。
這一切要是能結束就好了。
這天晚上,他下課以后并沒有回家。他告訴司機不用接他,然后一個人在附近漫步,沒有目的地一直走。他走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有幾個小時了。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周圍已經是不熟悉的景象,這是他不熟悉的區域。
他在附近的一個室外籃球場邊上坐下。不遠的前方就是無邊無際的海,在夜里幾乎看不清海和天空的邊界。夜晚的海風輕漾,帶著淡淡的海鹽味。海浪聲在寂靜中幾近震耳欲聾。
林南宴思緒放空,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
這是他時隔多久第一次看海呢,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上一次看海似乎是和母親。也是在這樣的夏天,那時他身高還只到母親的腰腹處,母親穿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裙,臉上帶著溫柔的笑。那時的她似乎還沒有那麼痛苦,又或許只是他自己想這麼認為。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呼,原來在這,終于找到了……”一道清潤的少年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林南宴從思緒中回神,微微側過頭轉身,看見一名清瘦的少年正從籃球場邊上的板凳上拿起一件校服外套。
他伸手拍了拍,然后拿在了手里。
在昏暗的燈光下,林南宴看不清他的面貌,但看他身上的校服大概是初中的學生。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少年對他笑了笑。
在林南宴還沒來得及轉開視線前,少年開口了,“你好啊。”
林南宴沉默了一瞬。
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嗎?
他掃了一眼周圍,發現除了自己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以外確認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見他不說話,少年三兩步上前,走到了他面前,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擔憂,“同學?”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林南宴這才得以看清,少年的頭發顏色很淡,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正望著自己。
他也是混血嗎。
林南宴恍惚了一瞬間,少年再次開口了,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同學,你沒事吧?”
林南宴這才回過神,“……我沒事。”
“那就好。”對方笑了笑,然后又問,“你一個人在這里干什麼呢?”
林南宴張了張嘴,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我……”
少年替他回答了,“看海?”
林南宴遲疑了一會兒,然后勉強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這片海確實挺美的,白天更美。”
說完,他頓了頓,然后問:“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一個人來這里?”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關心,還帶著幾分他自己或許都沒有察覺的擔憂。林南宴了然,他或許是把自己當成什麼離家出走的叛逆青少年了。
意識到這點,他一時竟有些無語。
他比他大吧?
怎麼他反而有種被長輩關心的錯覺?
果然,下一句少年又問:“你家人知道你在這里嗎?”
林南宴:“……”
緊接著,他又苦口婆心勸說道:“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點回家吧。你家在哪里,要我送你回去嗎?”
林南宴實在忍不住,失笑道:“不用這麼關心,我家人都沒這麼關心我。”
聽到這里,少年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家庭暴力之類的惡劣家庭環境,“……或許,你需要幫助嗎?”
“幫助?不用了。”
林南宴笑了笑,誰能幫他?
但少年似乎依舊很擔心,林南宴只好道:“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
他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的校服徽章,“認識嗎?”
對方湊近了一些,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
林南宴對他笑了笑,“放心,我過得差不到哪去。”
少年似乎這才放心了一些,但眉間還是帶著幾分憂慮,“還是早點回去吧。你家里人會擔心的。”
林南宴沒有說話。
會有人擔心嗎?他那位從來不在家的父親?他想不會。
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能還關心他的人已經離他遠去了。
“同學。”少年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抬起頭,就見對方神情認真地望著自己,“有什麼困難總會度過的。傷心難過也沒關系,大家都會有這樣的時候。如果你想的話,你有什麼苦惱的事可以跟我說。我會聽的。”
林南宴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出什麼樣的反應。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他卻這樣直接。可是神奇的是,他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虛偽。那雙琥珀色的雙眸中滿是真誠的關心。
有多久了……上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他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一時之間他除了望著他以外做不出任何反應。
半晌,他才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