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溫翎點頭,提著小馬扎和平板電腦朝展館走去。
工作日的故宮游客稀稀拉拉,以老年群體為主。溫翎找了個角落坐下,隱于昏暗的燈光下,憑借良好的視力觀察目標藏品——邊景昭竹鶴圖。
博物館為了不讓觀眾視覺疲勞,關于鶴的繪畫掛得東一幅西一幅,一上午時間,溫翎生生走餓了。
柯熠辭端著餐盤坐在程齊芳對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累死。”
“今天工作強度有些大。”程齊芳說,“辛苦了。”
柯熠辭夾起餐盤中的雞腿:“搶到一根雞腿,不虧不虧。”他快樂地啃完雞腿,抽一張餐巾紙擦手,拿起手機,瞟一眼天氣預報,“今個兒下雪。”
“今年的第一場雪。”程齊芳說,“我要早點下班。”
“怎麼?”柯熠辭問。
程齊芳笑著說:“結婚紀念日。”
柯熠辭牙酸地嘖了一聲,說:“姐夫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安排。”
“哈哈哈哈哈他肯定忘了。”程齊芳說。
但瞧程齊芳臉上掩不住的笑容就知道她的家庭和睦幸福,柯熠辭也動起了小心思,他低頭給溫翎發消息【小羽,忙什麼呢?】
溫翎正仰起脖子站在太和殿門口的銅鶴旁,試圖從造型宏偉的祥瑞中悟出一絲半點的靈感。細碎的雪花仿若鹽粒,晃晃悠悠地落在溫翎的額頭,冰涼的觸感一瞬間散入四肢百骸,溫翎眨眨眼睛,視線向上,望著陰沉的烏云,他又產生了一個新點子。
直到半下午,柯熠辭才收到溫翎的回信【在故宮,下雪了。】他扭轉酸疼的脖子,看向窗外,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將鋼鐵森林的國貿裝點出幾分浪漫。
【柯熠辭:下雪了,我們晚上吃火鍋吧。】
溫翎站在屋檐下躲雪,他敲打手機【好。】
持續三個半小時的初雪將故宮包裹,枯枝白雪、紅墻金瓦,高大肅穆的銅鶴昂首佇立,溫翎拍下這一幕留作素材。雪中的故宮反而人多了起來,溫翎身邊倏忽多出了一排躲雪的人,個個兒舉著相機拍攝雪景。
溫翎往角落挪動一步,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頭,與出現在身后的楚哲松對視。
“好巧。”楚哲松拘謹地說,“你也來拍雪景啊?”
溫翎搖頭,他的目的不是拍雪,他甚至沒有帶專業設備。
“噢。”楚哲松自討沒趣,他說,“我那個……”
溫翎掏出平板電腦,他許久沒有用平板交流,楚哲松主動說:“你要是有事的話,不用理我。”
聽到這句話,溫翎詫異地瞥他一眼,合上平板,抬腳走進雪中,向行政辦公室的方向漸行漸遠。
楚哲松苦笑一聲,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認清殘酷的事實,他早就退出了溫翎的世界,無論他做什麼,都于事無補。他不必向溫翎訴說他的難過、他的努力、他的錯誤,溫翎不在乎,溫翎看不見他。
溫翎的視線停在他身上,僅僅因為禮貌。
溫德澤拎著傘走在樓道里,看見遠處走來的兒子,說:“我正要去接你。”
溫翎從書包里掏出一串迷你糯米糖葫蘆,遞給溫德澤。
“謝謝我的小羽。”溫德澤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問,“你中午吃的什麼?”
“面。”溫翎說,他指了指糖葫蘆,“和,這個。”他面色如常的和父親閑聊,絲毫沒有因為楚哲松的出現心煩意亂。
他走出了楚哲松的陰影,未來的生活是晴朗和陽光。
柯熠辭哼著小曲走路帶風地穿過連廊,端著水杯站在茶水間的落地窗前,呼氣吹去茶水的浮沫,瞇起眼睛享受地抿了一口。
“雪停了。”同事站在柯熠辭身邊,兩人并排喝茶的動作一模一樣,享受忙里偷閑的摸魚時光。
“是啊。”柯熠辭慢悠悠地喝一口茶水,“終于周五了。”
“周六不加班?”同事問。
“唉。”柯熠辭說,“不知道,等通知。”
兩人不約而同地苦笑一聲,繼續賞雪飲茶。
周五的國貿格外擁堵,每個人都急于享受短暫的假期,汽車擠滿寬闊的八車道,鳴笛聲不絕于耳。柯熠辭不幸成為堵車大軍的其中一員,他撥通溫翎的電話,第一句話是道歉:“對不起小羽,可能要你多等我一會兒,我堵在路上了。”
“注意,安全。”溫翎說,“我,不急。”
“今天說話順暢很多哦。”柯熠辭說,“偷偷找老師補課去了嗎?”
“沒有。”溫翎說,他活動一下僵硬的舌頭,咽了口唾沫,說,“有在,練習。”
“是嗎?真努力。”柯熠辭說,“跟我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溫翎沉默片刻,說,“不要。”
和柯熠辭交流的頻率增加,溫翎說【不要】兩個字幾乎形成肌肉記憶,干脆利落不卡頓。
柯熠辭笑著說:“好好好換一句,八百標兵奔北坡。”
溫翎掛斷電話。
六點下班,七點半堪堪挪到故宮門口,柯熠辭降下車窗,朝背書包等在路邊的溫翎招手:“這邊。”
溫翎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開口第一句話:“八百,漂兵……標,兵,蹦,北,撥。”
柯熠辭憋住笑,眼中的柔光仿佛毛絨的雪花,他說:“看我嘴型,奔北坡。”
溫翎懊惱地捂住眼睛,等車的間隙他反反復復練習了上百遍,卻還是說不清楚。
“別別別傷心啊。”柯熠辭嚇了一跳,他慌張地湊近溫翎,“我的錯,咱們不說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