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熟悉的高蹺鬼映入元溪的眼中,正是元溪當初在廟前街看到過的那些,它們穿著戲服,帶著面具,踩在高蹺上往前走,一個個看起來都得有四五米高,或者舉牌在前頭開路,或者用長長的水袖拿著銅鑼當當敲響。
高蹺鬼們面具上摳出的人臉,都是一張張喜慶又可怕的笑臉。
高蹺鬼身后緊跟著就是上百頂深紅色喜轎,一個接著一個排成長長一列,在道路上蜿蜒前行。
每個喜轎前都掛著一盞紅燈籠,照亮轎簾前三尺光處,喜轎像是被看不見的人抬著,吱呀呀一晃一晃地往前蕩悠著,轎簾隨之搖晃,元溪時不時就能瞥見轎簾后露出的一雙雙紅色繡花鞋。
大量的黑氣盤旋在這送嫁隊伍上方,仿佛還有遠遠不斷的黑氣在從四面拉扯出來,匯聚到這里,天空中的云圖和周圍的黑暗,似乎混沌成了一個巨大的灰黑太極圖。
元溪看到它們的時候,這送嫁隊伍剛從山路上走下,來到大馬路上,長長一排,將似水河附近的一條大道完全占據。
李曇仔細觀察著元溪,似乎從元溪眼底的倒影中,看到了一片黑暗中混著幾點紅光,好奇地戳戳入神的元溪,“鐵頭,你看到什麼了?”
元溪回了下神,正想要和李曇直播下自己看到的情景,忽然他耳中那尖銳的嗩吶聲聲調驟然一轉。
【嘀——】
元溪捂了下耳朵,再去看時,那行到大路中央的數百喜轎忽然停了下來。
咚咚咚,喜轎紛紛落地。
轎簾掀開,一個個身披大紅嫁衣,頭蓋紅蓋頭的新娘同時下轎走了出來。
【嘀啦——】嗩吶聲再次奏響,銅鑼聲當當當當。
百余紅衣新娘捧著轎前飄來的紅燈籠前行,她們步履一致,整齊宛若一體,元溪從高空遠遠看去,就仿佛看到密密的梳齒被撥動,這些人每走一步,元溪就發現天上的黑氣就重一分,大量的黑氣仿佛旋渦一樣被席卷而來。
黑氣填充著空蕩蕩的紅嫁衣,填充上她的手,讓原本空蕩蕩的衣袖伸出白膩如尸體的手,長出尖長的指甲,填充上她的腳,讓原本空蕩蕩的繡花鞋里,長出尖細如削藕般的腳,踮著腳尖在紅嫁衣的裙擺下。
夜中忽然亮起了燈,捧著紅色燈籠的新嫁娘一頓,隨著突然激昂,宛如進入洞房的嗩吶催促聲,新嫁娘們朝著燈光的方向緩步前行。
這些燈像是從地面上升起,排成兩排出現在新娘們的左右,似是一道道路引,引其轉向。
元溪看到這里,心中陡然一涼,連忙捂著腦殼蹲下來,仿佛自己要被看見了一般。
……
壓勝城附近的磐石谷,這是個和小青山般的一處妖怪聚集地,只是地方明顯比小青山大,妖口也比小青山要多很多。
妖精的世界并沒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很多集市和娛樂都是晚上才熱鬧,然而今日,一扇扇的大門卻早早關閉,廟前街,小青山,大煙街,甚至冰雪城,靨紙街,以壓勝城為中心向外的妖精居所,到處都已經關門閉戶,仿佛一處空城。
只有幾家妖精的門口,卻掛著紅色的燈籠,燈籠上還貼著個紅雙喜字。
刺猬精小慧半夜偷偷爬起來,蹲在窗戶處往隔壁觀望。
這次他們家也算幸運,沒有抽中成為社君女婿,但是它們隔壁的野豬精家就倒霉了,本來一開始也沒抽到野豬精家,誰知道后來灝社君竟然會擴收呢,就選中了它。
小慧雖然得了家長的警告早早睡覺,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家里妖說了,這次灝社君的動靜不太一般,小慧就有些好奇,是怎麼個不一般法。
【嘀——】
一聲喜慶的嗩吶聲,忽然響徹幽冷黑夜,刺地小慧猛一機靈,渾身軟刺都要炸起來了。
來了。
小慧忙支棱一只眼睛往外看去,就見遠遠的似乎有一隊穿著蓋著紅蓋頭的新嫁娘從黑暗中走來,她們排成一列走來,經過野豬精家門前時,隊伍最前頭的新嫁娘脫離了隊伍。
新娘手中的紅燈籠,似乎變成了一條紅綢帶,直接連接到了亮著紅雙喜燈籠的野豬精家里,下一刻,這個紅蓋頭的新娘走到了野豬精的家門前,敲了敲門。
“咚”“咚”
連敲四下,肉眼可見的,大量的黑氣一瞬間籠罩了整個野豬精的家中。
野豬精的家門沒有被打開,然而在門外敲門的鬼新娘卻消失了。
往年也是這樣的,成為了社君的女婿完成婚禮后,這些接了因果的就會開始倒霉,社君挑選女婿的范圍極廣,有人有妖有鬼怪,普遍來說,妖怪活下來的幾率還是比較大的,不小心被選中的人類,往往不出一個月就要開始生一場重病,而鬼魂可能會直接被煞氣吞噬,妖精的話……
小慧正想著,忽聽昂一聲急促的叫聲,下一刻野豬精家就傳來了各種古怪的碎裂聲,首先碎裂的似乎是窗戶鏡子之類的,然后就是門的咚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