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之中,不受寵的世子遠遠望著庭院里高大的梨樹。
就在幾日前,年幼的李恒失去了母親,李言的生母于氏暗中下毒、老王爺默許,李恒將一切看在眼里,卻無能為力。
叮鈴鈴——
鈴鐺的聲響從樹上傳來。
李恒抬起頭,遠遠注視梨樹。
白衣的少年從如雪的花簇中投來一瞥,他的面容在月下有些不真切,美麗得猶如花樹幻化的精怪。年幼的李恒目不轉睛,在樹下仰望他的身影。
他象征著權利、欲望,是不熄不滅的鈴。
在鈴鐺清脆的響動中,片頭結束,片名緩慢浮現:不熄鈴。
……
……
裴聞對每一幀畫面細致雕琢,用充滿巧思的轉場將一組組鏡頭連接在一起,光影變幻間將一個又一個復雜鮮活的人物逐漸呈現在觀眾眼前。
《不熄鈴》帶有些許魔幻邪典的色彩,全片卻沒使用任何特效,而是通過鏡頭切換和情節設置,著重塑造“鈴”這一角色鬼魅非人的氛圍。姜留歲的演繹也完全對得起裴聞的精心編排。
看見鈴一劍斬下了李言的頭顱,血色飛濺的場景令影廳內一片唏噓;等到了明昭和侍女爭奪鈴的縛魂鎖,裴聞充分運用聲畫調動感官情緒,緊張的氣氛令現場觀眾無不屏住呼吸。
老王爺被李恒處死后,明昭真正愛上了李恒,表面仍是作為死侍聽從皇帝的指令,暗中卻幫助李恒奪權。
賀逾景大致知道前半部分的情節,即便如此,在觀看過程中也不知不覺被吸引,看到這里終于忍不住,輕聲問姜留歲:“李恒是不是在利用她?”
姜留歲也小聲說:“對,利用完就要殺人了。”
賀逾景還來不及感嘆,像是應和姜留歲這句話,緊接而來的便是李恒奪權成功,對鈴下達命令,要求鈴在自己的登基大典時秘密除掉明昭。
兩條劇情同時推進,畫面不斷切換,一邊是新帝登基的恢弘場面,一邊是鈴殺死明昭的場景。
看見等來的不是李恒,而是一襲紅衣的鈴,明昭已經明白了李恒的用意。
“他讓我轉告你,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銘記。”鈴神情麻木,絲毫不見平日里飛揚的神采,“包括你當初暗中幫助李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說罷,鈴將鋒利的匕首刺進明昭的胸口。
看著明昭胸前洇開的鮮紅血跡,鈴逐漸恢復意識。
這里有個對視的長鏡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隔著屏幕與觀眾相望,眼神逐漸從渾濁變得清晰,他瞳孔聚縮,因眼前的畫面震動了一瞬,隨即便是強烈的不可置信和一瞬間爆發的悲慟。
百年以來,鈴經歷過無數次類似的場景,權謀斗爭、親人相殘,作為上位者手中的武器,他好像再也撐不住了。
但只要上位者握著縛魂鎖,他永生永世都無法解脫,只能逼迫自己一次次遺忘。
鈴崩潰萬分地跪在明昭身前,他的手指不斷顫抖,下意識想將刺入胸口的匕首拔出來,卻又明白這樣只會加速她的死亡。
他前半段都是天真妖異、不通人情世故的形象,連李言的死似乎都沒能撼動他分毫。但在這一刻,所能承受的絕望徹底到達了極限,他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沒有一句臺詞,卻能令人真切感受到瀕臨癲狂的痛苦。
影廳內悄然無聲,都被姜留歲極具感染力和張力的表演震撼。
大銀幕上,明昭用最后一絲力氣抓住鈴的手:“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鈴低下頭,在她手中看見了一只金色的小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明昭暗中打造了縛魂鎖的贗品,和真正的縛魂鎖幾乎一模一樣。憑著李恒對他的縱容,鈴能輕易找到機會將其替換。
“走吧。”明昭死前注視著鈴,溫柔地對他說,“離開這里……你自由了。”
這一幕過去,賀逾景這才發現自己掌心出了汗。
他拉住姜留歲的手,在后者看過來的目光中朝他笑了笑:“做得好。”
覺得這樣沒法表現自己的心情,賀逾景用力抓住姜留歲的手,用極輕的音量一字一句道:“演得真的很好。”
鈴用贗品替換了縛魂鎖,卻并未如明昭所愿,帶著桎梏自己上百年的縛魂鎖離開上京,而是一步步穿過整座戒備森嚴的皇宮。
他來到御花園高大的梨樹下,輕巧地翻身上樹,有一搭沒一搭搖晃掌控自己命運的金色小鎖,眼中情緒變幻莫測,最后與帶著禁軍匆匆趕來的新帝李恒遙遙對望。
“我累了。”他對李恒說。
鈴松開手,易碎的縛魂鎖從手中墜落。
李恒向來波瀾不驚的面容變得驚恐,高聲命令禁軍接住縛魂鎖,卻已經來不及了。
在縛魂鎖下落的那一剎,鈴倏忽綻開笑容,他終于掙脫了權利鑄就的沉重鐐銬,百年來從未如此鮮活。
鈴張開雙臂,迎面而來的風吹動了鮮紅的衣衫,手腕腳踝的金鈴隨之叮當作響。
這個熱烈的畫面仿佛他渴望已久的自由撲面而來,如梨樹間穿梭的風一般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