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確定對方真的沒事,他估計才能安心。
聽筒里傳來嘟聲,一聲長過一聲,半晌無人接聽,時嶼滿是濕汗的手無法自控地開始發抖。
連續兩次都沒打通,他掀被下床,拿起外套飛奔出了臥室。
大概半個小時后,他氣喘吁吁的身影出現在了賀錚的辦公室休息間的門外。
“老板!”時嶼用力拍門。
賀錚已經失眠了好幾天,今晚沒辦法吃了兩顆安眠藥終于睡沉了,卻突然被砸門聲驚醒。
“誰?”
聽到他的聲音,外面的時嶼猛地松了口氣,垂下手回道,“老板,是我。”
賀錚皺了皺眉,下床開了門,就見時嶼站在外面,頭發亂糟糟的,呼吸急促,臉很紅,身上的外套下面穿著睡衣,腳丫光著,兩只拖鞋被他捏在手上。
看著像是著急忙慌就來找他了。
賀錚眸子一沉,“出什麼事了?”
時嶼沒說話,他暫時還沒編出一個大半夜跑來的正當理由,確定賀錚沒事后,緊繃的神經全部松弛下來,這會兒才感覺口干舌草,嗓子仿佛要冒火。
于是先道,“老板,有水嗎,我渴死了。”
賀錚盯著他瞧了幾秒,轉身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溫水放在了茶幾邊,“先坐。”
時嶼在辦公室會客沙發上坐下,賀錚開了空調,把溫度調到了二十三度,也在他對面落座。
“我,”時嶼知道自己必須說話了,“我被房東趕出來了。”
時嶼腦子從來沒轉這麼快過。
這個理由是今晚他從微博看到的:一個網友因為跟男朋友晚上做運動動靜太大,遭到了隔壁的投訴,大半夜被房東趕了出來。
時嶼便拿來現用,對賀錚即時編謊。
總不能說我半夜做噩夢了,擔心你,來找你。
聽著就gay里gay氣的。
言罷,時嶼等著賀錚問他為什麼會被趕出來,問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正在腦子里使勁編的故事講出來了——
他打算趁著當下情形給自己營造一個悲慘的人設。
要這麼編也是時嶼剛剛想到的。
人與人之間最容易共情的就是有過相同的或者相似的經歷。
相同相似的經歷能迅速拉近兩個人的關系——你的苦楚我明白,你的憂慮我也懂。
那麼我的一些想法,一些態度,也會很容易勢必影響到你。
事實證明,兩個消極的在一起,會越發消極,但如果一個消極的和一個很有激情的在一起,大部分情況下,消極的那個會被感染出一點活力來。
時嶼打算先抑后揚。
趁現在先編個跟賀錚類似的經歷拉近彼此聯系,得到共鳴,再轉而拿自己對人生的態度去感染賀錚——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來。
但賀錚沒問,男人很體貼的沒有去揭開他的難堪,只問,“房東動手了嗎?”
“沒有。”時嶼搖搖頭。
“路上過來,有受傷嗎?”
“我坐車來的,到廣場邊上才跑過來。”
想起自己的拖鞋還抱在手里,時嶼連忙丟下,穿在了腳上。
被他動作逗得勾了下嘴角,賀錚看著面前的男孩,“沒受傷就好。”
他怎麼還不問我呀?
時嶼等不住了。
不問,我怎麼給你灌雞湯啊?
他忍不住道,“老板,我是不是沒給你說過我家的事?”
賀錚微愣,這些話題應該太私密了,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聽?但時嶼做出一副要傾訴的架勢,他也沒阻止。
“我們家情況以前挺好的,因為什麼都有,所以家里人對我沒什麼要求,我自小到大,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
時嶼開口,“但是就在咱們公司出事前不久,我們家也破產了。”
爸爸對不起。
時嶼默念了一句,等著賀錚的反應,對方果然皺了下眉,眼睛盯著他。
他便繼續道,“你也知道,近兩年各行各業都不容易,倒下的企業不少,我們家也不能幸免。”
賀錚默默聽著。
“不怕你笑話,我在今年八月份之前,從來沒有工作過,一直在家里當米蟲,直到我們家欠下巨額債務。”
時嶼扯了扯嘴角,想表現的難過點,但家里確實沒破產,情緒起不來,于是想了想剛剛自己打了水漂的幾百萬,立馬真情實感多了。
“所以我這才出來工作,”時嶼捧著水杯,吸吸鼻子,“但我很笨,什麼都不會,連自己都養活不起,今晚就因為交不起房租被趕出來了。”
額,這樣講,賀錚不會以為我在暗示工資太低吧?
時嶼頓了頓,見男人沒吭聲,這才放心的說出了最想說的重點,“有時候我會想到死。”
賀錚一直安靜聽著,聞言不知何時微擰的眉心間褶皺更深了一些。
時嶼也在偷偷觀察賀錚,他留了些男人與他情緒產生共鳴的時間,接著大喘氣道,“但是……”
“我又想,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賀錚的神色又轉為驚訝。
時嶼道,“死是逃避,是懦弱,是沒種。”
“我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留下關心我的人該怎麼辦?”
“而且比起那些因為各種疾病掙扎在死亡線上,想多看世界一眼都做不到的人來說,我有健全的身體,有健康的體魄,我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
”
時嶼突然變得義正嚴詞起來,如同被打了雞血,“我就想,既然我比許多人都已經幸運,我怎麼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