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啟圍何止缺席了段星野二十一歲的選秀,從段星野十七歲開始,他存在的證明,就只剩下每年寄回家的明信片。
段啟圍聲音放低了:“對不起,星星,我……”
“噓。”段星野豎起手指碰了碰嘴唇,接連發出了好幾聲,“噓……噓,噓。”
他上方的燈是暗的,臉龐背著光,眼睛就隱沒在了黑暗里。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今晚就讓他身敗名裂。”
段啟圍不出聲。
兩秒后。
段星野掛斷電話。
***
回到休息室后,段星野進到隔間里換衣服。
狹小的空間里,他背對門的方向,褪下黑色的襯衫,燈光中,一寸寸暴露出肩背凝脂般的皮膚,因為垂著頭,頸后皮膚撐起分明的骨節形狀。
段星野在電話里提起二十一歲,不是為了讓段啟圍感到愧疚,父母的愧疚只會讓他打心眼里感到虛偽和惡心。他單純就是要嘲諷,嘲諷王世稀是個廢物,拿著抄襲來的詞曲上節目,裝逼不成反被打臉,就是這樣一個被段啟圍當作世間稀寶的繼子,跟他一比云泥之別。
說他針對王世稀,給臉了,他不嫉妒,更不羨慕誰,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就能站到現在的位置,也不需要狗屁的父愛母愛,就能好好長大。
段星野自認為現在過得很好,因為他的安全感來自于滿格的電量,塞滿一櫥柜七層的獎杯,永遠不會背叛的才華和靈感,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親情,裹著糖衣的營業式愛情,那些注定要走的人,他的父親,母親,承渡舟……他一個都不要,他不依賴任何人。
段星野低著頭,用脫下來的襯衫掩住面。
回憶里十七歲那年,他離開家后,一直坐在江邊,承渡舟找到他,在身旁沉默地陪了一夜。
——“我可以一直在你身邊。”
天亮的時候,承渡舟突然開口,長時間未說話,少年嗓音都是啞的。
他黑發沾了山城的冷霧,有些潮濕,校服外套給了他,身上只剩一件邊角有些臟了的白色短袖襯衫。
承渡舟手臂搭在分開的膝蓋上,頭埋低了,紅色的日出光線只照到他的耳朵和脖頸。“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所以最后不會只剩下你一個人。”
更衣隔間里,段星野抬頭,從黑色襯衫間露出一雙烏瞳,眼眶紅了一圈,眼尾濕潤。
就在這個時候。
手機震動。
段星野拿起來查看。
承渡舟:【已經到了。】
承渡舟:【[定位地址]】
***
段星野從后門的通道離開,走到停車場,看到了承渡舟那輛跳著雙閃的DBX。
他坐上車,第一件事先翻找儲物格。
承渡舟瞥他一眼,扔了根充電線過去。
段星野給手機插上接口,系上安全帶,道:“之前就說過不用你接。”
承渡舟啟動車輛,淡淡道:“我客氣,不用謝。”
段星野輕嗤一聲以表示不屑,在椅背上窩了個舒服的位置。
承渡舟突然道:“怎麼樣?”
“什麼?”段星野懶洋洋道,“節目挺順利的,對了,中場休息打電話是導演安排的,我不能掃興,只能給你打了,既然你爆我料,大家扯平。”
“我沒問這些。”承渡舟舔了下唇角,說:“我問你怎麼樣。”
段星野這才明白,他看到王世稀了。
段星野的頭歪了下,臉撇向車窗外:“我能怎麼樣?”
“你給那個人紅燈不通過。”
之后的,承渡舟就沒再看,出來接段星野了。
聞言,段星野黑瞳沉下,聲音冷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針對他?”
是不是只要他表現得不近人情,大家就會覺得他是因為過去的事遷怒王世稀。
偏要他笑臉相迎,才代表他的判斷才不帶私人感情?
在承渡舟印象里,他的心胸就是這麼狹隘。
段星野按下安全帶鎖扣,冷著臉:“停車。”
車內響起行駛途中安全帶解開的危險提醒音。
“你又想哪里去了?”承渡舟輕蹙眉,道,“你針不針對他都不關我的事,我就想知道你見到他后會不會心情受影響,關心一下你也有錯嗎?違反協議嗎?把安全帶系上!”
段星野稍頓,透過窗玻璃的倒影,看到承渡舟略顯煩躁的側顏。
半晌。
“啪嗒”一聲,安全鎖扣重新合上。
段星野望著不斷后移的街景,聲音充滿不屑:“我像是會被他影響心情的人嗎?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承渡舟忽然很想嘆氣。
看到王世稀上場的時候,明明眼神都變了。
十六七歲的段星野,在父母初現罅隙的時候是鬧得最兇的,不愿意爸媽分開,再后來,他好像漸漸接受了兩人感情不和的事實。最后一次他爸爸回來拿行李,段星野跑到江邊坐了一夜,很冷的夜晚,但他不愿意回家。
從小到大,段星野都是被家人寵愛著長大,父母對他傾盡所有的愛,只是突然之間,家庭破裂,段星野卻成了兩個大人互相厭惡彼此的證明。
那些未被理會的訴求,未被關注的情緒,在成長過程中不會被時間的手撫平,只會以更丑陋的方式出現,終將折磨自己。
承渡舟在段星野身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所以很想來見他,很想問一句,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