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淵把南一捧在手心、含在獠牙間,金枝玉葉的養了三百多年!那是任何人都不能窺伺的玉珠。
他怎麼舍得這麼對待南一?
肯定不是他。
然而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到哪怕君淵不記得有這些事,仍舊感到恐懼……他幾欲失控的理智防線岌岌可危,只能神智不清的自我安慰。
不是。
全部都是假的。
雖然他清楚的太晚,但他愛南一啊,兇獸骨血里便深埋著對南一的偏寵與愛念,他根本不可能這樣對待南一。
他要出去!!
——不要再繼續這種夢境,他不相信!他不想看了!君淵痛不欲生,如同歇斯底里、狂躁暴怒的兇獸。
最終,他把自己撞到鮮血淋漓,入目只見一片濃稠的朱紅。
喜宴。
誰的喜宴?
君淵看著自己神情冷漠的坐于高位,周圍賓客歡聲笑語、熱火朝天。大殿高掛輕滑紅綢,琉璃燈盞投下一片光怪陸離的斑駁燈影。
喜毯從金階蔓延至正殿梯口——
如同一幅漸漸展開的絕美畫卷,小狐貍身著與他同色的嫁衣緩步走來,烏發紅唇,玉顏輕髻,那驚艷姝色比皇甫府那日更為誘惑漂亮。
這是他和南一的喜宴嗎……君淵死寂的深瞳一點點亮起,飽受折磨的絕望靈魂終于得到一絲安慰。
小狐貍也曾夢到過嫁給他嗎?
然而,下一刻,君淵徹底瘋了。
他眼睜睜看著夢里的自己挑開珠簾,步下金階,霎時魔息翻涌,燭光搖曳一滅,全場鴉雀無聲。
君淵的神情冷漠如九幽寒潭,抬臂翻掌間,龍魘刀緩緩現形,鋒利寒芒干脆利落的抹過了南一雪頸。
南一的血。
染紅君淵滿手。
“你妄想本尊會和你成親?”
那雙清澈眼眸滿含恐懼與失望,小狐貍害怕的卷縮著,哽咽說:“哥哥……”
“可是……哥哥說過會和我在一起的……”
然而夢里的男人始終不為所動,“你不過是本尊修煉用的爐鼎,一文不值。”
刀鋒淌血,腥味彌漫,那瑰麗顏色浸滿了紅袍,一直蜿蜒到君淵腳底,他垂眸順著這道痕跡去看,小狐貍正躺在大片大片的血泊間。
南檀念珠也臟了。
珠繩幾乎將南一指尖勒斷,碎斷的念珠滾落一地,纖細手腕緩緩垂了下去——
君淵從未這麼害怕過血。
千百年來,他是冥界生殺予奪的尊主,他刀下陰靈亡魂無數,殺死一個人對于他來說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但現在他做了什麼?
殺了誰。
南一。
洶涌的怒恨與恐懼驟然翻起灼烈火浪,君淵恨不得燒光、燒毀這一切!!他不記得這些事了,然而此時此刻,卻真切感受到浹髓淪肌的恐懼。他恍惚想起以前一些細節……南一對他刻意的疏遠與謊言,固執做賭要百越抄寫三千份清心經,嘲諷著問南檀念珠有多重要?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
這些事。
全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君淵不敢相信。他恨得咬牙切齒,渾身戰栗,以至于硬生生掙脫了夢境束縛,五指狠厲挖向胸口,試圖克制這種摧心剖肝的劇烈疼痛……
怎麼辦。
他要怎麼辦?
兇獸怒聲低吼,用力喘息,英俊面容血跡斑斑,襯得整個人猶如地獄爬出的惡鬼,狼狽又不堪。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性情冷漠、脾氣惡劣,不懂怎麼表達愛意而已。
他可以改。
但這些事如果都是他做的……他要怎麼改?他又怎麼敢奢求南一原諒,奢求重新開始?!
神識在癲狂情緒里搖搖欲墜、翻天覆地,周圍所有景象坍塌覆滅……最終回到了一片空靈的水鏡。
透明鏡面倒映著南一的身影。
君淵跪在其間,猛然回頭,狼狽望去——
是了。
他在這一刻終于完全發現了南一的變化,小狐貍的眼睛,好似純澈干凈的星晶,每當他笑起來,那一對淺淺酒窩、仿佛釀著春日甜蜜。
他原本是這世上最乖軟、可愛,無憂無慮的小孩。
然而,此刻南一靜靜地站在水鏡之上,神色漠然,漂亮眉眼如霜覆雪,透著冷漠又疏離的鋒利。
……
所以。
他不愿接受、相信的南一改變,正是他一手造成的嗎。
“南南。”
君淵壓著最后一絲神智,啞聲問:“你告訴哥哥……這些夢都是假的對嗎?”
你告訴我。
你救救我。
半響,風平浪靜。
南一俯身,目光與跪地的君淵齊平,只看到一片黯沉死寂。君淵顫聲道:“南南,我、我……”
“不是。”
如同死刑犯被宣判極刑,君淵不動了。所有余話都淹沒在酸澀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君淵,我還活著,還能站在這里,是因為我重生了……而你剛剛所見都是我經歷過的。”
南一淡道:“我現在是三百年后的南一。君淵,你現在知道了嗎?我怎麼可能和你重來。”
我。
怎麼。
可能和你重來。
魔息翻涌起滔天的海浪,烈蓮焚焰燃燒萬丈——霎時毀滅了整個夢境,露出妄淵原本的寂寥面貌!
心魔發作。
如火如灼。
劇烈痛苦完全淹沒了兇獸理智,失控之下,猛然引起了妄淵的強烈異動!
天地蒼穹在駭然震蕩,罡風獵獵,崖壁塌陷,地面一道道碎痕迸裂直至地心,黑暗深處傳來無數陰靈的肆虐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