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吟州抬眸,余光悄悄瞧著南一。那雪白側臉精致又漂亮,透著一種純然的乖軟無害,按理不應該給他這麼強的壓迫感。
“池掌門要來一碗甜點嗎?”
南一彎了彎眸,淡道:“若是不用,暮姐姐就在芫華堂,你不是著急找她議事嗎?”
明目張膽的逐客令一下,池吟州壓下心中異感,輕聲道:“那我先去找暮師妹。陶陶,你要乖乖聽話,別搗亂。”
待池吟州的身影消失,陶如總算自在一些,笑嘻嘻道:“美人哥哥,還好有你在哦!不然大師兄肯定又要罵我了。”
“不過……我怎麼感覺大師兄很聽你的話?你讓他走,他就真的走啦。”
南一端過甜點遞給陶如,笑道:“沒出息,你這麼害怕他呢?”
“對啊。”陶如誠實點頭,“宗門弟子就沒有不害怕大師兄的,美人哥哥,你不怕嗎?”
南一回想起池吟州那喋喋不休的爹系教育,贊同道:“我也怕。”
兩日光陰轉瞬即逝,雪凝丹也成功煉制出爐。
這次的雪凝丹經過南一改善,在基礎配方里加入新藥效,未免病人不適,暮山先縮小范圍給一部份嚴重燒傷的病人試用。
效果竟然出乎眾人預料。
最新煉制的雪凝丹,不僅褪熱迅速,奇效卓然,并且對修復創傷、預防結痂的藥效更為出色,有一些輕微燒傷的傷口,甚至還未進一步潰爛,便已經生出新的肌膚。
雪凝丹一時之間被傷患們廣泛使用,交口稱譽。而解決難題的功臣南一,也被眾人夸上了天,直稱青霧山后繼有人了。
池吟州這一段時間也并未偷閑,親自與暮山、其他一些仙門聯合,下山前往失火的村莊,巡查火情緣由。
可惜幾番調查,一無所獲,火情就像天然的意外災難,沒有任何人為痕跡與線索,只能暫且放棄,無功而返。
養傷村民也病情漸緩,康復在望。眾人很感激這些天青霧山弟子對他們的照顧,下山這天,大家一起準備了歡送宴。
玄緲宗弟子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相反,這里是魚米之鄉,豐衣美食,并且個頂個都是伙房大廚。
傍晚時分——
玄緲宗弟子在明堂里生火燃灶,大擺鍋碗瓢盆,一張張桌凳排排拉出,擦得油光水亮,鋪上干凈桌布,辦起了流水宴席。
眾人全忙得熱火朝天,殺魚、宰雞、閹割牛羊肉,整座山頭遠遠望去便是喧鬧一片,南一不會做飯,便想跟著后廚打打雜。
“啊呀——南南!你怎麼過來了?灶臺油污渾重,快走遠些!”
不過他一靠近,眾人便如臨大敵:“別碰!等一會把衣服搞臟啦,你那雙手多漂亮,可沾不得油煙。”
“趕緊去邊上玩,這臘肉熏眼的很咧!”
甚至還有人以為南一來討吃,直接給他塞了滿滿一兜剛炸的油酥餅。
“……”
南一就這樣被攆走了。
玄緲宗和冥界不一樣。明無魔宮不管有再多人,總是四下寂然,顯得冷冰冰。雖然也有人對他好,會給他準備精致的美食,華貴的衣衫,但那些都是因為君淵的命令。
沒有人真心對他好。
只有在這里,南一方能深切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熱烈的羈絆,這種親密又真摯的感覺逐漸填滿了他空虛、寂寥,冰涼的心臟——那是獨屬于人間的喧囂。
很快,一盤盤熱氣騰騰的美食逐漸端上桌。
色味俱佳,香飄萬里,引得山下不少小仙門也紛紛前來湊熱鬧。
暮山今日高興,親自挖出后山樹下埋藏許久的梅酒,剛剛啟封便饞到一片,入口更是香醇渾厚,甘甜無窮,眾人爭先哄搶。
“欸——不許貪杯,不許貪杯!尤其是兩個小孩,本來不可以喝酒的。”暮山忙著給每一桌分配酒壺,輪到南一與陶如就只分到一個小酒杯。
以前南一在冥界也喝酒,并且還是一個酒量不錯的小酒鬼,但也許是因為來青霧山后酒量變差了,或者梅子酒另有玄機……
他居然醉了。
幸而南一醉了也不失態。唯獨往日純澈無辜的雙眸,蒙覆一層水光瀲滟的薄紗,鼻尖泛紅,唇色瑩潤,像一只又乖又軟的小狐貍。
池吟州坐在隔壁,這爹系男直接拿走了他的酒杯,換成一碗解酒湯,蹙眉道:“南南,你喝醉了,不能繼續喝酒了。”
“有沒有感覺很難受?要吐嗎?我帶你去旁邊吐出來。”
南一望著他,微微勾唇:“你再和我多說兩句話,我可能真的會吐。”
池吟州怔楞兩秒,忽而別過臉,然后又開始追著不好好吃飯的陶如滿桌跑。
氣氛愈發熱鬧,人聲鼎沸,大家酒意上涌起了興致,居然有人搬了桌,當作臺,開始表演戲曲。那咿咿呀呀的哀腔,是民間流傳的小調,沒有奏樂,唱聲走音,甚至有的人還會忘詞。
南一卻仰頸撐首,目光隔著人群望向看臺,聽得很起勁。
他以前沒聽過,所以覺得很稀奇。
有人唱愛恨情愁、悲歡離合,有人唱家國仇恨、恩怨糾葛,還有人唱:“人生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
人生只若初見。
南一醉意熏熏。
聞詞,便又想起了君淵。
并非刻意懷念,只是在他貧瘠、有限的人生里基本沒有回憶,而君淵幾乎貫穿了他兩生兩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