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確實是自愿離開的。
沒有強迫,沒有束縛,甚至在不告而別之后,一直努力躲著暗鴉衛的追蹤,想要離開。
為什麼?
南一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還是陪在他身邊多年,會哄著他,說最喜歡他,最愛他,永遠都不會離開哥哥的小狐貍嗎?!
心臟就像被一只無形大手攫緊,君淵呼吸沉重,狹長鳳眸愈發陰鷙深邃,漸漸預感到快要失控的前兆。
他難以求解。
但絕對不會就此放手……
若非仙冥兩界在大戰之后早有盟約,互不侵犯,互不來往,他幾乎想立刻、現在就離開冥界。君淵要將人抓回來,狠狠地懲罰不聽話的小孩,要讓南一哭著求饒,哭著認錯,哭著悔恨,甚至不惜折斷雙腿,束起那雙纖細腳腕,讓他永永遠遠被禁困身下,不敢再離開半步!
“尊上!”
察覺出周圍躁動的魔息,衛雪臨及時出聲道:“屬下自當盡力,還請尊上保重身體,勿要因此牽動心魔之癥。”
這件事已經發展失控,嚴重性如同燙手山芋,誰也不敢接手,畢竟受寵如秦霄,一連兩次失敗,也被司魔鑒重重責罰。
“屬下認為,半個月時間確實有些困難。”衛雪臨一向敢于直言不諱,清楚分析道:“雖然暗鴉衛的勢力遍布三界,卻只能暗中潛伏,行動受限。若突然大張旗鼓在仙門地界找人,恐怕會受到仙門的忌憚,引發沖突。”
“無極宗弟子帶走了南南,還指望本尊無動于衷?”
君淵卻絲毫不在意,音色如霜:“南南一日不回,仙凡兩界便一日不得安寧。翻了這天又如何?本尊就是要讓青帝知道不守規矩的后果。
”
衛雪臨沒想到君淵為了南一,會做到如此地步,畢竟這關系到三界百年和睦,先前赤蛇案鬧得四方不寧,暗鴉衛也只能暗中調查。
冥界此舉,無疑是在明面上與仙界撕破了臉皮!
但凈蓮魔尊決定的事,天塌地陷也難以動搖半分,底下人只有垂首聽令的份。
沉默半響,衛雪臨正欲告退。君淵突然淡問:“衛雪臨。”
“你知道,南南為何想要逃嗎?”
魔羽令公布至今,冥界對外一直宣稱小主子是被鬼王挾持,抓捕過程也嚴令不準傷害南一半分。
君淵突如其來的問題,倒讓衛雪臨心頭一顫。
“屬下不知。”
君淵微闔鳳眸,聲音不辨喜怒:“你也不知道。”
“……”
夜色之下,君淵的神情帶著些疑惑和困擾,一反常態道:“那你幫本尊想想。南南,為什麼要走?”
衛雪臨猶豫道:“屬下愚鈍,恐怕想不出來。”
“本尊對他不好嗎?”
衛雪臨有些驚怔。
他絕對沒有想到君淵會這麼問。
凈蓮魔尊一向殺伐果斷、淡漠凌冽,性情比九天神邸還要矜傲,居然會因為情長之事,流露出幾分真心實意,急于求解的為難。
“屬下確實不清楚小主子的想法……”衛雪臨默了片刻,說:“但相較于以前,小主子各方各面,都改變了不少。”
這原本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突然卻點醒了君淵。一直以來他忽略、不曾在意的改變,不正是南一的改變嗎?
南一確實變了。
以前是那樣百依百順、聽話乖軟的性格,而現在……兩人見的最后一面不歡而散。小狐貍學會了對他拒絕、偷跑出宮,因為別人與他爭執,冷戰僵持,處處隱瞞。
還固執的要去邪樞院學醫修,明明心性懶散,卻企及了常人窮其一生都不能修煉至的金丹期。
想到此處,君淵淡道:“南南突破金丹期修為時,你在場嗎?”
衛雪臨如實道:“屬下在場,黃泉域的眾人都有所見,小主子在絕境之中險結金丹……”
“絕境之中?”君淵抬眸,幽邃眼瞳一片暗色。他忽而想起一些細節,司魔鑒大殿之上,南一說——妖王殿下害得我差點在黃泉域丟了性命。
他當時也曾疑惑,南一卻笑著解釋不過是一句戲言,玩笑而已。
這話究竟什麼意思?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清楚。”
衛雪臨目露疑惑,“屬下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君淵看著他,沉聲道:“黃泉域,南南到底如何締結金丹?一字一句如實說清楚。”
黃泉域危戰,君淵選擇去救百越,促使南一絕境逢生。衛雪臨不懂他為何明知故問,習慣性遵從命令復述了一遍當時的細節。
“小主子不顧安危,攀上妖王蛇身,尋到七寸之處……”衛雪臨感覺到君淵漸漸發沉的臉色,猶豫著繼續,最后道:“從云端跌落之際,小主子在堪堪要掉入鬼水河前締結金丹。”
茶盞猛然掀翻一地,錚錚而響!
男人站起身,雙臂撐桌,緩緩抬頭,冷冽側臉比窗外夜色更為陰鷙。難以抑制的黑沉魔息隨之暴漲,如同滾燙、清晰可見的熱浪,在周遭洶涌又扭曲的瘋狂舞動。
“為何不稟本尊?!”
衛雪臨一怔,瞳孔微縮,“您難道忘了?當時百醫修與小主子一起遇險,是您親自趕去救的百醫修。”
救誰。
救誰?!
“你、再說一次?”
如同巖漿融穿冰層,兇獸掙破牢籠,寂靜的海面霎時卷起翻天風浪。
——君淵一向冷冽的神情堪稱可怖,他死死地、幾近陰鷙地盯著衛雪臨,像在辨別這番話的真假,又像在驚懼里否定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