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態度誠懇, 鳳詡卻習慣了這只狐貍時常的冷嘲熱諷, 懷疑道:“我怎麼感覺你在罵老子。”
南一微笑道:“我自然是真心求問。”
自修煉以來,他大多時候只能靠自學摸索, 以前傅雨也教授過一些簡單陣法, 但南一在這方面天賦有限, 幾乎一竅不通。
鳳詡嫌棄又屈尊降貴的解釋道:“簡單點說,我們此刻所處陣眼其實是一個人的記憶, 而維持記憶的法陣便是回時陣。”
回時陣能逆轉歲月, 不論時光怎樣流逝,外界如何變化, 陣法里的事物永遠都保持著當年場景, 不會有一絲一毫變動。
南一有些明白了, 難怪小院恍然如昨,原來是記憶里的模樣,不過此處,到底是誰的記憶?
綺虞?還是身旁這位一反常態的妖王殿下。
鳳詡也心存疑慮,原本想問,但又覺得綺羅不會老實交代,畢竟活到他們這個歲數了,誰沒有兩三件難以啟齒,不愿回顧的往事?連他也不敢說完全坦蕩,何必再揭人傷疤,平白添堵。
鬼王殿下破天荒的閉了嘴。
三人各懷心事,沉默前行。
約莫過了小半時辰,臨近陣眼中心,光線愈發明亮,周圍卻漸漸籠起一層濃稠霧靄。脂膏般的白色霧潮,輕易覆沒了行走身影,如同身臨密境,難以參透,南一耳邊還能聽到鳳詡與綺羅的腳步聲,眼前忽而轉換為匪夷景象——
綺羅。
不。
應該是曾經的綺羅。
不知具體年歲,單看綺羅的面容確是少年清雋,眉目溫潤,不曾透著一絲陰鷙嫵媚之氣。
他垂著長睫,手中翻閱課本,檀木案幾坐著一個托腮而笑的可愛女孩,“兄長……我功課做的好嗎?”
“不好。”綺羅說:“錯了好些題,若被妖師看見定然要罰手心。”
“那兄長幫我改改。”天真又依賴,甚至透著一絲撒嬌的語氣,女孩抬眸間,那雙眼與綺羅有三分相像。
——竟然是綺虞!
實在很難想象,兩個見面就干柴烈火、恨不得弄死對方的人還會有這樣溫馨相處的時刻。
“功課要自己做。”綺羅雖是少年,身量卻比綺虞高出許多,摸著她發頂道:“不許偷懶。”
綺虞悶聲道:“兄長,你是不是也覺得虞兒蠢笨?”
“為何這樣問?”
“父君和花勝娘娘都不喜歡我,妖魔嗣的同窗也不愿意跟我說話,他們嫌棄我沒有完整的妖丹。”
綺虞仰首,眼神清澈,“兄長,我以后會結出妖丹嗎?”
綺羅認真道:“無關蠢笨,虞兒只是天生體弱,所以妖丹有損,以后會好的。父君沒有不喜歡虞兒……母君也是。”
綺虞露出笑容:“那花勝娘娘說阿娘是凡人,我就是野種,兄長……野種是什麼意思?”
綺羅冷下眸,驟然握緊綺虞的手腕,一字一句沉聲道:“母君與虞兒在開玩笑,不要聽,忘了就好。”
“原來是玩笑。”
綺虞點頭,“那虞兒就不是野種了?”
“……”
她用那樣天真純澈的神情重復著疑問,卻讓人感到一陣鉆心酸楚,綺羅啞聲說:“虞兒是最聰明可愛的小孩……兄長喜歡你,兄長永遠保護你。”
年幼的綺羅與綺虞具是真心,此刻并不知道,以后竟會成為水火不容的生死對立。
水鏡時光如梭,綺羅對綺虞的疼愛更是肉眼可見。
他幾乎參與了綺虞每一天的成長,外界心狠手辣的「血衣羅」唯獨在她面前溫情脈脈,有求必應,嬌慣至極。
因為綺虞從小在凡界長大,偶爾會想念在凡間的生活。然而出入冥界太過繁瑣,要經過重重關卡,道道篩查。綺羅索性花費大力氣,在落水院設下直通凡間的陣法,有空就會偷偷帶著綺虞溜出去玩。
這天,兩人又在凡間游玩歸來,正巧撞見閉關結束的花勝娘娘。
“殿下去了哪里?”
綺羅不動聲色的擋住綺虞,恭敬行禮道:“母君。”
綺羅大半的美貌都來源于母親,花勝娘娘。
上古蓮蛇后裔,得天獨厚,血緣純正,正因為如此優渥的出身,她與綺羅父親萬妖之王聯姻,向來是妖族里強強結合的一段佳話。
而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意外出現的凡人舞姬,還生下一個卑賤女孩,使得她多年淪為妖界笑柄。
綺虞躲在綺羅身后,臉色發白,她顯然很怕花勝娘娘,因為對方每次看她的目光都透著厭惡與鄙夷,簡直像在看一只螻蟻。
即使畏懼,綺虞仍舊顫顫巍巍的行了禮,“給花勝娘娘請安。”
花勝娘娘美目一斜,冷笑道:“殿下,你怎麼又和這小野種混在一起?”
綺虞動作微僵,她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好哄,分得清好話壞話,也能感覺到花勝娘娘對她的厭惡。
綺羅微沉眸色,卻不敢違背母親,他擔心綺虞又聽到什麼難聽言語,道:“虞兒,你先回屋里溫習功課,我與母君說會話。”
綺虞點點頭,大概擔憂綺羅受到責罵,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
待那小不點的身影走遠,綺羅才收回目光,“母君,您今日出關,找兒臣有什麼事嗎?”
花勝娘娘冷哼一聲:“最近可有好好修習功課?”
她對獨子向來滿意,雖語氣嚴厲,目光卻柔和了幾分,“本宮不是說過,讓你離那個野種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