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一!”
衛雪臨稍跨半步,踏上木梯瞬間又不由自主收回,再難前進。
眼前的階梯就像他和南一之間的階級鴻溝,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他只能永遠仰視,永遠不敢觸碰……
南一看著他,平靜的問:“大司法,還有事嗎?”
“沒有……”
以后也不會再有了。
他早就該明白南一的態度。
自水牢出來,兩人的關系如墜冰點,衛雪臨不方便去佛惡殿,但總有在宮里遇見南一的時候,每次每次,以前看見他就笑著靠近的人,如今避他如蛇蝎,連一個眼神都不肯再落過來。
仿佛當日在水牢為他擔心的另有其人……
“哥哥還在等,我先上去了。”
南一轉身登梯,從始至終表現得風輕云淡,然而在無人可窺的角度,那雙含光秋瞳一點點散去,直至黯然。
他既然決定要離開妄淵,那便踏上了一條充滿危險的荊棘之路,何必再連累衛雪臨呢……這次教訓已經足夠,以后他再也不想身邊的人因他受到傷害。
夜風涼薄,甲板處卻不止君淵一人,南一不識時務的出現,顯然打斷了君淵與百越的融洽氣氛。
百越微側目,笑道:“小主子來了。”
幾乎同時,那一道鷹隼般冷冽的視線瞬間掃過,牢牢地鎖住了南一。
“小主子既然和尊上有話要說,我便先退下了……還請尊上莫要忘記剛剛的約定。”百越從南一身邊緩緩而過,兩人對視間,他忽而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去哪兒了?”
南一尚未細想,手腕已被男人握住,質問道:“手怎麼如此涼。”
“在船上隨便逛了逛……我不覺得冷,哥哥的大氅已經很暖和了。
”
“今日中元節,黃泉域人多,下船后別亂跑。”君淵伸手,系緊南一大氅的肩帶,又蹙眉道:“真的不冷嗎?”
剛想說不冷,南一卻不適時宜的打了噴嚏。他從小身骨羸弱,常常生病,這些年在明無魔宮金尊玉貴的養著,倒好了些……只是仍扛不住鬼水河的陰風。
肩背忽而一沉。
竟是君淵隔著大氅直接擁抱上來,南一在男人身旁總顯得很小只,因此也不費勁,輕易便將人抵在船欄邊緣,說:“暖和了嗎。”
確實暖和許多……
君淵熾熱的體溫與呼吸,南檀淡香,仿佛透過大氅漸漸傳透給南一,烘得全身像烤了一塊暖融融的熱炭。
只是靠太近,溫熱氣息全拂在了耳梢,惹得一陣麻癢,南一稍微偏頸,不自在的轉移話題:“跟在你身邊看花燈,只怕會被圍得寸步難行。”
這話倒不假,君淵向來鮮少出宮,今日眾人得知凈蓮魔尊出行,自然是前呼后擁,爭先一睹尊榮。
“帶你去奉天臺。”君淵放低聲音,像是誘哄:“黃泉域最好的視角,能看到萬鬼巡街的表演。”
南一想了想,試圖抵抗:“看熱鬧當然要走進人群,離遠了就沒意思了。”
君淵無情道:“不行。”
“為什麼?”
“黃泉域的鬼喜歡捉小孩。”
怎麼暴君也學會了說冷笑話。
南一微彎眼眸,心想,反正君淵今日肯定會被很多人圍著,哪有空一直管他,一會尋個機會溜掉便好。
畢竟這一趟出行主要目的是想觀察黃泉域地形,為以后逃跑做準備。
須臾,玄甲船便駛入了黃泉域渡口,越漸離近,岸邊喧鬧聲便隱約傳來,璀璨光線愈發明亮。
君淵略帶涼意的手忽然滑進大氅,捏住南一后頸,迫使他看著前方,“漂亮嗎?”
兩人此刻位置無疑是玄甲船最高闊之地,俯覽往下,不僅能觀賞一眼無際的河面,還能看清夜景風貌。
約莫因為中元節,黃泉域比南一上次來時熱鬧許多。
古舊街道燈籠高掛,霓虹輝煌如白日,張袂成陰,熙熙攘攘的喧囂聲隨風飄來,這座鬼城處處透著華麗糜霏、歡夜不眠的意味。
很漂亮。
尤其南一很少外出,簡直拒絕不了這番美景。
南一眨了眨眼,雙眸微亮,轉身便想搶先下船,卻又被男人捏著后頸扣回,“去哪兒?”
“看花燈呀。”
君淵垂眸盯著他,“沒規矩。”
這話語氣平靜,倒聽不出有沒有生氣,南一牽住男人手腕,軟聲道:“哥哥先走,我跟著你……”
南一真怕這喜怒無常的暴君忽然變卦,讓船調轉方向,直接又駛回妄淵。
畢竟按照君淵霸道專橫的性格,應該像以前一樣不準他出宮,愿意主動帶他來看花燈已經是破天荒頭一遭。
君淵仍由他牽著,卻不動作,半闔鳳眸愈發幽邃,“乖一點。”
許是今夜月色特別溫柔,君淵說話也很輕,南一竟久違心顫半瞬,緩了緩,才主動踮起腳去試探男人惡劣的根性。
“親一下算乖嗎?”
漫天星河做引,南一半睜著水潤眼眸,長睫好似蹁躚蝴蝶,隔得點距離,欲吻不吻,欲棲不棲,誘惑滿身。
最終。
還是君淵先受不住了。
他伸手捉住了這只蝶,反客為主,激烈洶涌,唇齒與熱在涼風里絲絲乍擦火星,如同遠處燃放的煙火。
絢爛美麗,但終究只有一瞬,便要匿入黑暗,永遠沉寂。
——
黃泉域大小街道、高閣樓棟都被圍得水泄不通,八頭俯地惡鬼馱著幽車,在街心緩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