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頷首。
明無魔宮關押要犯的地方眾多,水牢只是其一,但卻是最黑暗、最殘忍所在。只有重罪者會被關進此處,且每日都要受一次鞭刑,往往被打得皮開肉綻,再扔進血腥腐臭的水里泡著,任由傷口腐爛、流膿,若自身體弱熬不住,很快便會消無聲息地死去。
南一垂首跟在離希身后,看守魔兵簡單盤問幾句,很快放行。
水牢內部結界呈拱形,從頂端自上而下源源不斷提供水源,使密不透風的水簾包裹四面。唯一落腳處是兩三步距離會有塊僅方寸大小的石臺,借著微微夜明珠壁光,一點點延伸進暗無天日的黑暗里。
命運多舛,南一以前曾因衛雪臨來過此處,時隔多年,還是為他故地重游。
“小主子走慢些……”
離希回頭輕聲囑咐:“看不清就牽著我的手。”
兩側緊挨的水牢都設有強悍結界,若不小心碰到,輕者腐蝕血肉,重者命喪黃泉,離希帶著南一走的格外小心。
又行了半刻,終于在一處水聲潺潺的幽靜水簾外停下,離希道:“就是這里,小主子小心安全,敘完話就趕緊出來。”
南一問:“你不進去看看他嗎?”
光線陰霾,視線昏暗,也許是看錯,南一忽然覺得離希的神情有些落寞,就像見不得重要的人受苦而難過,“我、我不想看……”
“小主子去吧,我在這里等您。”
南一走入水簾。
乍然失去夜明燈光,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迎面撲來涼風,還微微透著一股腐臭、血腥的難聞味道。
看不清前方的路,南一不敢亂動,唯恐不甚踏空摔進水面,出聲道:“小衛?”
連著幾句喊話,都沒有人回答,空氣里的血腥味卻愈發濃郁。南一忍著心慌,剛準備冒險往前面走,倏然聽到一句淡淡回聲——
“別過來。”
衛雪臨的聲音似乎是從水牢下方傳來,沙啞微弱,若非在空蕩蕩地寂靜水牢,幾乎不聞。
南一忙道:“小衛,是我,我是南一。”
衛雪臨像被他著急的聲音蠢笑了一聲:“聽出來了……知道才不讓你過來。”
“水底有很多鬼東西……你別亂動,慢慢退出去。”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南一忽而感覺黑暗里有什麼滲人東西在背后蕩過一口寒氣,背脊霎時僵硬。
衛雪臨知道南一向來膽小,安慰道:“別怕,只要你安靜些不亂動,便不會有事。”
南一聽出他聲音虛弱,蹙眉道:“你現在怎麼樣?”
“沒事……”
鎖鏈碰撞和水流動蕩的聲音回蕩在空蕩水牢,衛雪臨緩了緩才道:“這里很危險,小主子不該來,若被尊上知曉會遷怒你。”
“明明是我連累你……何談遷怒?”
南一在他面前總算卸下幾分冷淡偽裝,聲音微啞:“君淵殺了傅兄,現在還把你關押在水牢里,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
衛雪臨咳了兩聲:“別難過,我真的沒事。”
“……”
“司魔鑒規定森嚴,我既犯錯,受罰也理所應當。”
“他就是個不講理的暴君,想殺誰便殺誰。”南一低聲說:“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牽連進來……”
“沒那麼嚴重……”衛雪臨輕輕一笑:“關幾天水牢而已,不會有性命之憂。”
“那你多久才能出來?”
南一總感覺君淵不會輕易放過衛雪臨,或者,這男人就是想逼著他服軟,低頭哀求。
“三個月。”
這實在不像君淵一貫趕盡殺絕,冷酷無情的行事作風,南一懷疑道:“真的?”
“自、自然……這是司魔鑒的規定。”急促的喘息聲最終還是從唇齒間泄露,南一方才便覺得衛雪臨聲音有異,不單單是虛弱,像還在壓抑著極大痛苦般。
“你怎麼了?”
南一急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沉重鎖鏈在黑暗里發出渾厚碰撞,水聲也愈發急促,這次衛雪臨緩了很久都沒說話,好似憑空消失了。
“小衛?”南一慌張的顫聲喊:“衛雪臨!!”
他朝前疾行幾步,順著先前聲源去尋人,石臺面積窄小,腳下倏然踩空,幸好反應極快,才堪堪站穩。
“別過來!”
衛雪臨咽下喉間鮮血,他對南一說話向來淡聲,從未用過這麼兇過的語氣:“立刻出去!”
衛雪臨被困在下方。
他有危險……
這念頭讓南一無暇多顧,他扶著石臺邊緣往下看,陣陣陰風撲面而來,“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
方才還靜如止鏡的水面,此刻忽而浪潮急涌,黑暗里好似有某種龐然大物徒然蘇醒,翻風覆浪。
南一自修為有所提升后,對周圍事物變化極為敏感,纖毫必現,刺骨冷風拂過瞬間,他已迅疾彎身,順勢一滾,避過咫尺重險!
緊跟著「砰」地一巨響,似有重物狠力砸入水面,霎時濺起千層水浪——
驟然驚變,南一尚未回神,耳邊先聽到滔天水聲與衛雪臨失控的怒喊:“躲開!”
漫天浪雨避無可避,腥臭水液,一旦沾身必將腐肉蝕骨!千鈞一發、岌岌可危——鋒利寒芒直直切入作亂水流,迅疾身影如盾牌般護在南一身前,將危險盡數擋去。
隨即,石臺猛然墜下一條魚尾般的巨物,砰震翻顫。
“小主子別怕……是我。”黑暗里,離希的聲音在南一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