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安慰了幾句,轉而,俯身去摸冉冉的頭發,哄著:“冉冉別哭了,眼睛要是哭壞,等你阿娘好起來可要心疼。”
冉冉不似往日哭鬧,一直默默流淚,眼巴巴看著床沿方向……
那素白帳帷邊緣搭出一只羸弱、蒼白的手腕,皮膚貼著骨頭薄薄一層,枯瘦嶙峋。單看這只腕也能想象到里面躺著人已到行將就木的地步。
須臾,百越從紗帳后走出,手里還拿著銀針,聲音微沉:“夫人心脈瀕危,怕是熬不過今晚……”
眾人悲泣出聲,紛紛哀嘆。
九幕先生雖早知結果,卻仍舊難以接受。緩了半響才啞聲道:“多謝諸位今日前來探望夫人……事已至此,我只愿她能安安靜靜的離開。便得罪了,先請諸位回去。”
人之將死,自然要與親人渡過最后一點時間。眾人表示理解,起身向外走去,卻聽得南一突然道:“九幕夫人是因何而病?”
語氣真誠,不似好奇,而是滿含真切關心。
百越瞥了他一眼,說:“夫人天生心肌就比旁人薄弱,常年氣血不足,再加上舊年的沉疴頑疾,心臟難以負擔,心脈便慢慢衰弱。”
“阿娘是生我時落下的病根……”
冉冉抹著眼淚,聲音低落:“她經常會心悸胸悶,呼吸困難,可又怕爹爹擔心,一直拖著不肯治。前段時間越來越嚴重,便突然暈倒了。”
九幕先生終是被這話惹得落淚,抱起冉冉說:“乖孩子,不要亂想……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
“這不關你的事。”
話雖如此,卻仍能聽出九幕先生語氣里的心有不甘……明明他已經尋到了養神芝,只差一點就可以救夫人!
沉默半響,南一淡道:“先生。”
“我有個辦法也許可以救夫人,只是……你愿不愿意嘗試?”
這話猶如平地驚雷,直接炸愣了正往外走的眾人!百越微微蹙眉,還未開口,九幕先生已連忙道:“是什麼辦法?”
“還是用養神芝,不過,要加一味藥材。”南一先深中肯綮分析了之前的推測,然后將洞冥草和養神芝取出,道:“萬物相克,亦可相生。兩者一同入藥,也許能激發養神芝的藥性。”
屋內鴉雀無聲,仿佛都被南一的大膽直言震驚。
百越率先嗤笑出聲:“荒唐至極!小主子不通藥理,常識應該還是有的吧?你可知,洞冥草乃是劇毒之物,照見鬼神的寓意,實則是食之可穿腸爛肚,魂歸西天,怎麼能和養神芝一起入藥?”
其余人回神過后,也紛紛質疑道:“是啊……洞冥草一向有劇毒,怎能救人?”
“這不明擺著害人嗎?只怕夫人服用,要不了一時三刻……”
“此法十分不妥當!小主子如此提議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九幕先生雖沒有旁人激動,但明顯也覺得這話是天方夜譚,擺手道:“有勞小主子費心了,但此辦法缺乏依據……”
“先生為何不愿意試?”南一聲音很輕,神態卻微變,以往純稚溫軟的氣質散了干凈,漂亮眉眼透著淡淡銳利,仿佛充耳不聞質疑,只盯著九幕先生說:“夫人如今危在旦夕,先生卻要拘泥于藥書依據。橫豎都沒有生路,不嘗試怎知行不通?就算為了冉冉,為了夫人考慮,此番也值得你鋌而走險。”
“小主子這話是在逼先生就范?”百越眼底掠過一絲譏諷,冷冷道:“我修煉醫道多年,從未聽說過什麼共生。
況且,小主子如何證明洞冥草和養神芝是一起生長?又如何證明它們可以一起入藥?”
怎麼證明?
沒有辦法證明。
旁人感受不到植物的靈氣,而南一在眾人眼里一向只是虛有其表的花瓶,不值得相信。
他原本可以選擇沉默,假裝不知。但他為冉冉掉的眼淚而心軟,也不想看見一直幫他、護著他的先生萬念俱灰的模樣。
南一懂這種感覺。
這種天塌地陷,失去一切的絕望,他不想讓身邊人經歷。
所以他想賭,也只有賭,哪怕需要承受賭輸了的風險,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什麼也不做。
“我無法證明,但我可以保證,洞冥草和養神芝確實是共生之物,相融入藥,必有效果。”雖然南一也不知道這效果,究竟是好是壞。
氣氛僵持,屋內靜的落針可聞。
南一手心卻突然微暖,垂眸間,冉冉紅著眼握緊他的手,看向九幕先生,聲音清脆:“我愿意相信南一哥哥。爹爹,南一哥哥很好的……肯定不會害阿娘,我們試一試吧。”
“怎麼小孩子也跟著胡鬧?!”
“百醫修剛剛說的有道理,使不得啊……”
九幕夫人平日里待人和善,算是公認的師娘。眾人乍聞此奇葩方法,皆是怒不可遏,恨不得趕緊把南一丟出去!
“九幕先生千萬別聽信此話!”
“這簡直是枉顧性命。”
南一平靜道:“先生,你沒有時間猶豫了。”
九幕先生的身形晃了晃,勉強站穩后,終于抬起眼看向南一。
他年少游歷三界,閱美無數,但首次見到南一時,仍舊被少年的皮相所打動。唇紅齒白,烏發瑩瞳,尤其那渾然天成的純稚氣質,不像是人,因為凡間不會生出這麼干凈好看的人,更像流落塵俗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