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怕時縱只是失憶和神智混亂才導致他是如今的這副模樣,一旦被治愈了,又會掐著脖子說他不配。
或者,自己從未逃出過泉山別墅,這就是一場太過真實的美夢,等到夢醒了,時縱還是以前的時縱。粗暴狠戾,冷血無情。
凌晨的老街沒有行人,心神不寧的連歲踏在青石板上的步伐,顯得尤為突兀。
一陣夜風拂過,明明是盛夏的夜晚,連歲卻覺得四肢百骸仿佛被浸入了冰冷的水里一般,和當初他用盡全力從泉山別墅逃出來,賭上性命墜入江中的那種感覺一模一樣。頓覺寒涼的他不禁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臂,落在青石板上的步伐越來越慢。
從巷口走到巷尾,明明只是一段不足五百米的路程,連歲卻走了將近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里,他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具體到他能記得的所有事,愛情,親情,仇恨,遺憾,…
越往前走,他的身體就越覺得冷,直到他渾身都開始顫栗起來,忽然聽得一道稚嫩的嗓音,“爸爸…”
連歲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畫室外面,而門口的石階上,坐著一個同樣抱著雙臂的小小身影。
黑夜里,連致緊緊地抱著雙臂,將頭抵在屈起的雙膝上,就那樣靜靜地守在門口,看起來像極了一只進不了門的小貓,只能將手腳都蜷縮在身下,維持著體溫。
“致致,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呢?”連歲幾步跑上前將兒子抱進懷里,一邊拿出鑰匙開門,一邊心疼地問。
“我想爸爸了…”連致的腦袋蹭著連歲的頸窩,小小的嗓音有些哽咽,“爸爸都走了好久好久了,一直不回來,我以為爸爸不要致致了…”
插進鎖孔的手突然頓住,兒子略帶哭腔的聲音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進了連歲的心,他開始后悔給時縱做飯,應該早點回來的,這樣兒子就不會在深夜里傻傻地等在門口。
“傻兒子,爸爸怎麼會不要你呢?爸爸這不是回來了嗎?”連歲紅了眼眶。
“那爸爸還會走嗎?”連致仰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流下淚來。
連歲一邊搖頭一邊替他擦著眼淚,“不走了,爸爸不走了。”
“好耶!”連致抱住連歲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仍舊掛著淚珠的小臉瞬間笑開了花,“爸爸不走咯!不走咯!”
看著兒子笑得這麼開心,連歲擦了擦濕潤的眼尾,也跟著笑了起來。
進門之后,他立馬開燈上樓,將兒子放在床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還好,除了瘦了點兒,其他沒什麼。
“致致吃夜宵嗎?”連歲蹲在床前,溫柔地看著坐在床上一臉笑意的連致。
“好呀爸爸,我們吃什麼?”
“上次包的餛飩還沒吃完,冰箱里還有呢,爸爸給你煮好不好?”
“好。我不要…”
“不要紫菜和蝦皮,爸爸知道的。”連歲笑了下,摸了摸連致的小腦袋,“在這兒等著爸爸,很快就好。”
“嗯!”連致乖乖點頭。
看著連歲消失在臥室門口的身影,連致眸色暗了暗,隨即又揚起純真的笑意,下床蹦蹦跳跳地朝廚房跑去。
第56章 值了
后來的一個多月, 連歲每隔一天就會去給時縱做一次飯,也會抽空帶他去一家又一家的醫院看病, 并在他身上揣了一張小卡片, 卡片上寫了時縱目前的住址和連歲的聯系電話。
不知道是哪家醫院的醫生開的藥起了作用,還是如時縱所說,他和自己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不會胡思亂想。所以這些時日時縱的病情很穩定,也沒有陌生的電話打進來。
而時縱也很安分, 看起來比之前老實不少。如果不是親眼見過他發病時的樣子, 還真就覺得他是個正常人。
之后暑期臨近結束, 連致要上小學了, 入學前后的那幾天比較忙, 加上時縱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連歲一次都沒有去過時縱那里, 也沒有給他發過任何短信。兒子不知道他已經來了安南市, 而他也沒有打擾自己和兒子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很和諧。
但連歲不知道的是,這個暑期里, 每次他給學生們上課的時候, 畫室外都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頂著烈日在看他。
當他跑遍安南市所有醫院的精神科,在手機上看著國內外知名精神專家高額的診療費用發愁時, 安南市內已經有人用他的名義注冊了一家名為連氏的企業。
這夜, 連歲照例在哄兒子睡著后,回到自己房間瀏覽著各大醫院精神科專家的信息。一條公眾號發來的推送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點開內容, 顯示國內知名精神科專家吳巡三日后在安南市有一場講座。連歲眸色一亮, 立馬點了在線預約。
忽然有轟隆的雷聲傳來,連歲抬眸望向窗外, 閃電破空風雨襲來,什麼時候變了天他都不知道。他連忙下床,去兒子屋里關窗戶。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看著手機屏幕上時縱的名字,連歲慌忙靜音,回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兒子,咬了咬唇,緩緩滑開接聽鍵,邊往外走邊捂著嘴低聲道,“不是叫你有事發短信嗎?怎麼突然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