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山里待了一輩子了,我知道留在這里根本沒有出路。所以我教的每一個學生,我都是盡最大的努力將他們送出去。連老師,我希望你能聽我一句勸,別害了孩子。”
說起這個,老校長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在電話里怎麼跟連歲講,他都不聽,非要留在這個小山村,大人倒是無所謂,可孩子呢?作為一個把教書育人的精神刻進骨子里的教育工作者,這實在是不能忍,所以又才頂著大太陽跑這一趟。
“校長,我知道您的意思,也非常感謝您的好意。”連歲手指不自覺地曲起,捏住了白襯衫的袖口,“不過,我還是想再等等。”
并非是他不想給兒子一個好的教育環境,而是這幾年媒體關于時縱的報道越來越少,他根本沒法判斷時縱還有沒有在尋找自己。如果冒然去人相對較多的鎮上,很容易暴露蹤跡。
他拼了命才換來自己跟兒子的平靜生活,絕不能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
“爸爸…”一直埋頭吃飯的連致突然抬頭望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漾著渴望,“我想上幼兒園,想和很多小朋友一起玩。”
連歲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心里有些難受,“致致乖,爸爸一定會讓你上幼兒園的。但是我們得再等等,好嗎?”
“唉,好叭…”連致有些垂頭喪氣,但仍然很乖巧,“爸爸說過,耐心是一種好品質,我就再等等好啦。”
看著油鹽不進的連歲,老校長有些失望,“連老師,這是我給鎮上希望小學的校長寫的推薦信,你收好。”他將信封遞到連歲面前,“如果哪天決定要去,提前打電話聯系對方。
號碼我之前都在電話里跟你說過了,你存了吧?”
連歲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
老校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取下胸前口袋上掛著的鋼筆,將號碼寫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深深地看了連歲一眼,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看著那漸漸遠去的佝僂背影,連歲心中感激萬分。自他墜江以來,不敢聯系任何人,不敢用任何一張銀行卡,身無分文一路北上,邊打工邊躲藏,總算找到了一個安身之所。原本生活還挺艱難的,多虧了老校長,才讓他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過著歲月靜好的日子。
那些被時縱折磨的陰影困擾了他很久很久,即使已經逃離了還是會時常在夜半夢醒時嚇得渾身顫栗冷汗直流。他整個孕期都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特別是瞞著所有人忍著劇痛偷偷生下連致的那一刻,是他離死神最近的時刻。
新生,真的很不容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他不能拿兒子冒險。
時縱就是個魔鬼,一旦讓他找到自己,還發現自己有了兒子,肯定會狠狠地折磨他們父子。以時縱的秉性,即使知道了兒子是他自己的,也只會覺得是和仇人生的孩子,他那麼冷血,說不定會…
連歲搖了搖頭,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他不敢再想下去。總之,絕不能讓時縱發現自己的蹤跡,絕不能讓兒子落入他的手中。
*
泉山別墅。
自上次從心理咨詢室出來以后,時縱就停了所有藥物了。有關連歲的回憶開始瘋狂蔓延,像被無數藤蔓狠狠地絞住了身體,想死的心越來越強烈。
這幾天他在整理連歲的東西,穿過的衣物,看過的書,用過的生活用品,還有…那些無比露骨又非常細節的畫作。
時縱蜷縮在堆滿衣物和書籍的床上,懷里緊緊抱著那幾十幅畫作,疼得渾身顫抖。
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時縱被這煩人的聲音從回憶里拽出來,他拿過枕邊的手機,暴躁滑開接聽鍵。
沒等他說話,對方就先開了口,“親愛的,今晚還需要我過來嗎?”
“不需要。滾!”
時縱將手機隨手一扔,又縮進那堆衣物里,他根本沒心思去想陸燃為什麼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深更半夜在電話里胡說八道,他一心只想在這些物件里搜尋連歲的氣息,墜入自我折磨的煉獄,然后悄無聲息地死去。
而此時,刷著手機的連歲,心懷忐忑地點開一條關于時縱的最新新聞。
——《當紅流量小生陸燃,或將嫁入頂級豪門時家》
打開文章,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時縱和一個男明星擁吻的照片,連歲看到這照片突然松了一口氣。他有新歡了,太好了。
修長細白的手指繼續往下滑,文章內容大概說的就是時縱和陸燃夜里幽會,似乎是怕文字的可信度不高,里面還附有一條錄音消息。
連歲點開。
“親愛的,今晚還需要我過來嗎?”
“需要。”
果然,他果然有新歡了。
連歲看著躺在身旁已經熟睡的小團子,欣然一笑。
真好,致致能上學了。
*
轉眼又過去了兩月,時值金秋。
時縱委托律師在他死后捐出所有遺產,簽字的那一刻,時縱想,連歲一向單純善良,這些錢能救無數人于水深火熱之中,他如果還在自己身邊,肯定會為這個決定感到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