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他也不想這樣,可沒有連歲的日子,他必須要用別的東西去填滿那些空缺的時間,不然他會瘋的。有些習慣和依賴,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刻進了骨子里。要想拔除,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抽筋換骨脫一層皮,是無法連根拔起的。
可即使他已經躲到了沒有連歲的酒店里,也會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甚至不止一次半夜里讓人送會畫畫的年輕男人過來。
時縱坐上車,司機老劉心領神會地朝著酒店的方向駛去。他打開車窗,盛夏里凌晨五點的風卻猶如凜冬一樣刺骨寒涼。
等他回到酒店總統套房的時候,十幾個長相清秀身材纖細的年輕男人規規矩矩地站成一排,等著被他挑選。
時縱目光落到他們身上時,每一個人都在竭盡全力搔首弄姿,希望自己能第一個被選中。可時縱腦子里那個白色身影始終揮之不去,面對這些貨色,他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甚至看著眼前這些男人,每個人都頂著與連歲有著或多或少相似度的臉,他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將人全都趕了出去。
他煩躁地窩在沙發里,從煙盒里取出一支煙,點燃。這間沒有連歲任何氣息和生活痕跡的房間,竟然也開始出現了連歲的身影。
漂亮少年系著白色花邊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樣子,他坐在餐桌對面陪著自己乖巧用餐的樣子,他褪去衣物在屋頂的無邊泳池游泳的樣子,他沐浴著金色晨曦在草坪花園里修剪花枝的樣子,他坐在開滿紫藤的花架下安靜看書的樣子,他笑意溫柔地替自己打領帶的樣子,以及…他在自己身下極盡取悅嬌哼承歡的樣子…
快要燃盡的香煙,突然從骨節分明的指尖掉落下來,煙蒂很快就將平整的黑色西褲燙了個洞,大腿上的皮膚傳來一陣灼痛感,時縱仿佛沒知覺似的,用大拇指摁滅火花,這種程度的疼痛對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根本不及想起連歲時心口隱痛的千萬分之一。
時縱滑開手機,撥通電話,嗓音低啞至極,“送個人過來。老規矩。”
電話掛斷后,時縱將手機隨手一扔,走進了浴室。
花灑打開,他閉上雙眼,任這冰冷的水兜頭澆下,鋒利硬朗的輪廓在此刻盡顯憔悴。腦海里,漂亮干凈的少年,美眸澄澈嗓音柔柔,一開始親昵地叫著他時縱,后來…淡漠疏離地叫著他時先生。
“時縱,我愛你。”
“我愿意。”
“嫁給你,我很幸福。”
“時先生,我怎麼可能恨您呢?您是我等了八年,跪了七天,才求來的愛人…”
“時先生,我愛您。此生,無悔。”
…
時縱紅著眼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兩聲溫柔的敲門聲。聲音很小很小,如果不留心,壓根聽不見。
以往送來的人,都會給他一張房卡,直接進來就行了,這次是怎麼回事?那些人是怎麼辦事的?
時縱裹著浴巾,一邊用毛巾煩躁地擦著濕發,一邊朝門口懶懶走去。
房門打開,穿著純白運動服的年輕男人背著畫包,低垂著頭,烏發柔柔地貼在腦袋上,“時先生。”他聲音很輕,輕到時縱壓根沒聽到。
連歲…
時縱煩躁的眸光仿佛被撫慰了一般,瞬間柔和了許多,但他的心臟卻開始猛烈跳動起來。毛巾掉落在地,時縱一把扼住眼前男人的咽喉,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
精致的眉眼,櫻粉的唇瓣,瓷白的肌膚,絕美的下顎線,像極了連歲。
可他不是!
冷棕的眸子微瞇,時縱目光突然凜冽起來,“誰讓你這麼穿的?”他嗓音低沉喑啞。
“我…我平時…就這麼穿的。”年輕男人似乎很怕他,目光躲閃,說話都磕磕巴巴的。
“脫了。”
“什麼…”
“別讓我說第二遍。”時縱眸色狠厲,手上的力道猛然加大。
年輕男人被嚇壞了,忍著難受的窒息之感,一邊脫著衣服,一邊淚流滿面。
見他終于不著寸縷,時縱松開手,關上房門朝里走,“過來。”
年輕男人撿起掉在腳邊的畫包,戰戰兢兢地跟上。
“叫什麼名字?”
“陸燃…”
“知道怎麼做嗎?”
“知…知道。”
“開始吧。”時縱隨意地窩在沙發里,單手撐著頭,冷冷地瞥著他。
陸燃跪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從畫包里拿出畫架畫板等繪畫工具,然后開始作畫。
時縱點燃一支香煙,靜靜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看見了連歲漂亮的眉眼。
片刻之后,一幅時縱窩在沙發里慵懶抽煙的油畫就完成了。
“時先生,您看看…可以嗎?”陸燃小心挪動畫架。
時縱被他的聲音從回憶里拉了出來,他隨意一瞥,然后從茶幾上的錢包里掏出一張卡扔給他,“今天到此為止,你走吧。”
陸燃撿起地上的銀行卡,開始輕手輕腳地收拾東西。走到門口時,又撿起地上的衣物穿好。
他打開房門,頓住腳步,雙手緊緊捏著畫包背帶,猶豫再三后轉身朝屋內的時縱小聲道,“時先生,我時間充裕,您可以隨時叫…”
“滾。”
一聲低吼嚇得陸燃心下一驚,連忙噤聲,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