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等了,計劃必須提前。
*
入夜,時縱滿身酒氣地推開連歲的房門。佯裝睡著的他,縮在被子里緊緊攥著拳。
時縱似乎喝了很多酒,黑夜里,他踉踉蹌蹌地摸到床邊,將被子里軟軟的人兒撈出來,抱進了主臥。
身形高大的男人將嬌小纖瘦的少年緊緊圈在懷里,如珍似寶地在他眉心落上柔柔一吻。
清冷的月光從巨型落地窗灑進來,床上側躺著的兩人,似乎睡得都很安穩。
翌日。
天還未亮,連歲小心翼翼地從時縱懷里掙脫出來,“時先生,時先生…”他輕喚幾聲,毫無反應。
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醒。
連歲下床,環顧四周,屋內擺設簡單到顯得有些空蕩。這是他第二次進主臥。回想第一次踏進這間房,被時縱拖出去綁在床頭作畫,受盡凌虐。
這屈辱的生活,是時候徹底結束了。
他搬來凳子,取下墻上的《落日》,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
啪——
畫作從二樓墜下,碎裂的炸響驚動了別墅內的所有人,除了醉得不省人事的時縱,其他人全都聚在一樓亂成了一鍋粥。
畢竟那畫作一向是先生的寶貝,據說價值十個億,誰也不敢怠慢,紛紛七嘴八舌地一邊小心收拾,一邊詢問是哪個不要命的失了手。
連歲拿著車鑰匙,面色如常地走下旋梯。
朦朧夜色里,下山的路蜿蜒盤旋,連歲的車速卻非常快。泉山山腳下就是南江下游,汛期未至,水流平緩。
駕車墜江,這個計劃在腦海中實施了無數次,模擬的次數多了,仿佛自己真就墜了無數次江,從無比害怕到習以為常,如今真到了這一刻,連歲竟沒有一絲恐懼,反而覺得異常興奮。
車速越來越快,望著天邊微微泛起的魚肚白,連歲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他緊緊握住方向盤,一腳油門踩到底。
柔和的晨曦破曉而出,車子從半山腰沖了出來,完美的拋物線被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車內的連歲看著冉冉升起的朝陽,長睫輕撲,笑意粲然。
屬于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轟——
車子猛然墜入江中,很快就沉了下去。金黃的晨光灑在江面,碎金浮動,巨浪逐漸平靜,淹沒了連歲的愛恨與決絕,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山林江河都重新歸于寂靜,漫山遍野的白雪山已然盛放,冰清玉潔不染纖塵,一如當初連歲身著純白高定嫁給時縱的那天一樣。
*
時縱被噩夢驚醒,猛然坐起來,捏著疼痛的眉心。別墅內的傭人向來怕他,從來不敢大聲說話,如今樓下嘈雜的聲音讓他火氣‘噌’地一下就起來了。
他暴躁地打開房門,正要發火,就看見樓下碎裂的巨幅畫作。
宿醉的迷蒙瞬間清醒,時縱這才想起剛剛醒來時身邊早已沒了那個蜷縮著的嬌小身影。他幾步沖進臥室,看著被挪動到墻邊的凳子,心里突然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頓了幾秒后,又驚慌地沖進隔壁連歲的房間,沒人。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時縱步伐虛浮地跑遍了別墅的每一個角落。依然沒有找到連歲,又仿佛連歲的身影無處不在。
時縱有些失控,他開始害怕,害怕噩夢里滿身是血的連歲,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某個角落,等著被他發現。
但很快,時縱就恢復了理智,車庫里少了那輛黑色賓利,連歲是逃了。
想到這里,時縱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起碼人沒事。可沒等他發覺自己第一時間想的并不是把人抓回來時,將將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懸了起來。因為他此刻正在擔心剛剛拿到駕照的連歲,開這蜿蜒的山路會不會有危險。
來不及細想,時縱就帶著所有人下山尋人。他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車窗全開,猛烈的山風灌入車內,冰冷,芬芳。
時縱這才微微頓了頓搜尋連歲的目光,發現了道路兩旁競相綻放的嬌花,原來是當初自己為連歲種下的白雪山開了。
漫山雪白,真美。
一如冰清玉潔的連歲一樣。
時縱有片刻失神,眼看著車子駛進前方急彎,在快要沖下懸崖的那一瞬,他驚慌回神迅速轉動方向盤,輪胎與路面發出一陣劇烈刺耳的摩擦聲后,突然沒了動靜。
后邊追上來的車輛緊急剎車,眾人紛紛匆忙下車,趕在一半懸空的勞斯萊斯掉下去之前,將時縱從里面拉了出來。
車子轟然墜入江中的那一刻,時縱驚懼之余,看見了路面的輪胎印,有一道幾乎與他車子重疊的軌跡,沒有任何剎車的痕跡,在懸崖邊驟然消失。
時縱雙目失焦,顫抖著手,撥通了警方的電話。
*
搜救和打撈工作持續了半個月,除了撈上來的兩輛車,其他什麼都沒有。衣物,鞋子,任何有關連歲的東西都沒有。
連歲失蹤了。
警方告知時縱,連歲很有可能已經被江流卷走,至于卷到了哪個流域,這個沒法判斷。
只能順江而下盡力打撈,但勸他做好心理準備,連歲極大可能已經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