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說,她好像不是個好媽媽,小孩和她不親,自己好像嚇到了他,每次聽見這種話,我都很心疼,你問我是不是討厭他,確實,那個時候,我確實討厭過他。
“但他畢竟是小情和我的孩子,也是小情留在這世界上唯一的痕跡。可在他五六歲之前,我根本沒見過他幾面,就算后來一起生活……他性格冷,不愛說話,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就像是陌生人,我不懂怎麼對他好,我心里有疙瘩,說實話,也不太想對他好。
“你能懂嗎,小陸,有些事情如果一開始不做,那后面想再開始就很難了。等我終于意識到他是個需要父愛的小孩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對他好了。這麼多年,我除了每個月的生活費和一棟不大不好的房子,沒有為他做過什麼,知道他用獎學金和兼職替我還錢,我真的很震驚,他很獨立,也長大了,他的過去不需要我參與,未來也不需要。我幫不了他任何事。小陸,他不恨我就不錯了,他不需要我。”
“他需要!”
陸瓚的語氣有些強硬:
“我很早就說過了,江白榆不是不懂怎麼對人好,他只是默默對別人好不讓人知道。我不知道他為你做過什麼,我只知道,跨年的那天晚上,原本他妹妹想帶他回自己家過元旦,但他拒絕了,因為那天你要回家,他想陪你。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江叔叔,要是他真的不需要你,他就不會到處兼職幫家里還錢,誰不想自己清閑一點,誰不想把時間空出來做點喜歡的事呢?你說你從來沒去過他的家長會,但我想,要是你去了,聽到的一定都是夸獎。
“他的性格是有點冷,但他是人,他有一顆溫暖跳動的心。你說他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哪里不一樣呢?好與壞評判的標準就只有性格嗎?他明明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優秀,他已經……已經努力在成為一個能讓你和阿姨驕傲的好孩子了。”
陸瓚抿抿唇,接下來的話有些尖銳,說出來其實不不太合適,但他猶豫片刻,還是說了:
“他已經那麼好那麼努力了,你還要他怎麼樣呢,你還要留他一個人嗎?你想讓他自責嗎?讓他從小建立了‘害死了母親’的認知之后,還要多一個‘父親為了擺脫他拋棄他寧愿去死’嗎?不要這樣,對他太殘忍了,他已經很難了,已經不敢被愛了。”
陸瓚眼前的畫面被水霧蒙上模模糊糊的一層,但他不敢擦,因為他怕他一旦松手,江漸文就要離開。
他只能一遍一遍重復:
“別傷害他,我求求你,別傷害他了……”
他真的好怕江白榆難過,怕江白榆變得更小心翼翼。
“你能不能試試對他好,他真的很好的,他沒有表面上看著那麼冷,他是個好孩子,能不能多陪陪他。小孩需要的真的不多,你多看他一眼,多夸夸他,多陪陪他,就能讓他知道自己也沒有那麼差勁,自己也是值得被愛的。求求你。”
陸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只想讓江漸文別放棄江白榆,他只能一遍一遍說著“求求你”。
但言語是最蒼白無力的東西,他怕江漸文不動搖,怕到頭來,江白榆還是一無所有。
他很怕,怕到手都在抖,江漸文沉默的時間對他來說像是凌.遲,他怕自己最后也不能幫江白榆留住他。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直到陸瓚聽見身邊人說:
“……好。”
陸瓚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臉看他。
他看見,江漸文望著他的視線有些深,像是若有所思,像是看出了什麼,但他沒有開口戳破,他只說:
“但我不太會,你教教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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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陸瓚和江漸文聊了很久,久到回去的時候,賽謠揪著他的耳朵說要扣他半天工資。
但最后這錢也沒扣,兼職的最后一天,陸瓚和江白榆留在了最后,他們幫賽謠打掃好店鋪,又把貓貓們裝進貓包放進車里,方便她帶回家。
陸瓚沒讓江白榆發現自己的情緒,就算是上午那會兒,和江漸文分別之后,他也是去衛生間確認自己眼睛沒再泛紅,還練習了幾次笑容,確認沒有異樣才回去。
但江白榆不知怎的,還是看出他不高興了,他問,但陸瓚沒有如實說,只打了個哈哈過去。
他自己回了家,凌晨的時候,家門被人打開,家里另外三口人推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進了屋。
大概是知道他們把陸瓚放養太久,為表愧疚,他們三個給陸瓚帶了很多禮物。陸瓚陪著他們吃了夜宵,很晚才休息,第二天難得地睡了個懶覺,他畢竟累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放松下來,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
他起床的時候,家里已經被阿姨們布置成了十分有年味的樣子。
玻璃上貼著窗花,家里的墻上也掛著裝飾用的小燈籠,看著很喜慶。陸瓚喜歡吃川菜,許知禮特意留了川菜阿姨在家做年夜飯。
在他下去的時候,餐桌已經被擺滿了,陸少華拿著從酒柜里挑出來的好酒放到桌上,看見他,還給他多拿了一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