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說要走時, 江白榆也站了起來,意思是要送他。
陸瓚趕緊說:“我自己走吧。”
江白榆只微一挑眉:
“你認路?”
“……”
陸瓚沒話了。
他確實不太認路, 而且……
他其實很想跟江白榆單獨待一會兒。
所以他最終也沒說什麼,只跟江漸文告了別,和江白榆一起走出了那棟一到晚上就吵嚷又熱鬧的樓。
他們兩人肩并肩慢悠悠晃出一道道小巷子,誰也沒有先說話。
安靜間,陸瓚在腦子里慢慢過著曾經窺見過的有關江白榆的一些細枝末節和碎片。
江白榆平時真的不怎麼花錢,他拿著那麼高的獎學金,還要在周末去帶家教,放假了也不休息要去兼職,這本來就是件挺怪的事。
之前陸瓚沒想通,但剛才聽見江漸文還欠著錢,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也是,很早之前他就聽寧渲說過,在生下江白榆后,阿姨的身體就一直不好,江叔叔帶著她全國各地看病治療休養。這聽著只是輕飄飄一句話,可簡短的敘述下面,是很多年陪伴照顧的心血,和一筆筆對普通家庭來說根本無力承擔的開銷。
人在的時候為了留住她治好她,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一筆一筆去借,后來人走了,留下來的人還要努力生活,一筆一筆還掉這些人情與金錢。
那江白榆在其中又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呢。
一個不被喜歡、不斷被指責的小孩,他會不會想,這個家庭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出現,但事情已經無法改變,所以只能做點能力之內的事情,為自己的家人,或者說,為被自己傷害的人,做點力所能及的補償。
想到這點,陸瓚心里就揪著疼。
但,這一切并不是江白榆的錯啊。
出生之前的他并不能做任何選擇,再說了,那時的他,也是個備受期待的孩子啊。
在陸瓚眼里,江白榆一直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好像會做很多很多事。
之前陸瓚沒有細想過,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是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
江叔叔經常不在家,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一個人待在家里的?
他真的喜歡做題喜歡學習嗎?還是說,對于一個完全沒有社會經驗的未成年人來說,獎學金是最簡單也最快捷的賺錢方式呢?
小叔不讓江叔叔還錢,說是“就當還過”,可真有那樣善良體諒人的人嗎?“就當還過”的那些錢,到底去了哪里,是江白榆還上的嗎?
二十一萬五。
以前的陸瓚對錢沒有概念,他只知道,這個數字,還不夠他家隨便一輛車換個車標。
但今天他懂了,他在外面穿著好沉的玩偶服跑了五個小時才賺了三百塊,而這還是因為老板姐姐大方,做慈善一樣給他加了不少工錢的結果。
如果讓他賺二十一萬五,他要發多久的傳單呢。
要四千三百個小時。
要不吃不喝不睡連發一百八十天。
陸瓚突然就好難過。
他跟著江白榆走在無人的昏暗小巷子里,再往前幾步就是出口。
夜里,暖黃色的路燈立在道路兩旁,給平整的地面鋪上一層亮色,但那些光被小巷兩側的墻壁盡數擋住,只留地面上斜斜一條亮黃與深灰的分界線。
江白榆并沒有送他到出口,他停在巷子里,沒再往前走。
意思是,就送到這里。
陸瓚看了他一眼,悶悶說了聲“那我走了”,就抬步一個人繼續向前。
他走得很慢,身后始終沒有傳來腳步聲,他知道,那是江白榆在目送他離開。
但陸瓚看著身前地面的那道分界線,和再邁一步就能碰到的光亮,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不想就這樣走掉,因此,遲疑數秒后,他突然轉過身,小跑著去到江白榆身邊,伸手抱住了他,就像在擁擠熱鬧的步行街、他跑過來抱住自己那樣。
江白榆攬住了他的腰,什麼都沒問。
倒是陸瓚先說:
“江星星,我還不想走。”
“好。”
江白榆抬手很輕地摸摸他的后腦。
陸瓚埋在他頸間,聞著他身上清冷的茉莉花香,過了很久才悶悶問:
“我可以親你嗎?”
他們談戀愛其實沒做過什麼事情,最多也只是看電影的那天晚上,江白榆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江白榆是個挺克制的人,再怎樣曖昧的氛圍也只止步于牽手,除此之外,他好像不會主動跟陸瓚索取什麼。陸瓚覺得自己等江白榆主動要求親親是等不到了,所以自己先往前邁了一步。
在等到肯定的答復之后,陸瓚松開了他,自己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抬手捧住了江白榆的臉。
陸瓚微微皺著眉,很認真地巡視過江白榆臉上每一寸,似乎是在挑選心儀的落吻處。
但看了半天他也沒拿定主意,他腦子一抽,問了一句:
“江星星,我能親哪兒?”
“你想要哪?”
江白榆反問。
陸瓚還真的好好琢磨了一下。
眼睛、眼角那顆痣、臉頰……都想要。
陸瓚沒忍住用舌尖潤了潤唇,更認真嚴肅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