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瓚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最頂,把下半張臉埋進衣領里,邊走路邊哼著歌。
凌晨四點的山路上沒有別人,只有并肩而行的少年的腳步聲,還有斷斷續續偶爾跑調的情書的旋律。
陸瓚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等到一首歌到了末尾,擺渡車站也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車站內,售票員正裹著軍大衣打瞌睡,司機師傅蹲在一邊抽煙,見他們過來了,才趕緊用胳膊肘把售票員懟醒。
售票員嚇了一跳,睜開惺忪的睡眼,看清是有游客來,才懶洋洋道:
“您好,歡迎光臨照君山擺渡車站,終點日出觀景臺,一位三十,現金還是掃碼?”
“掃碼。”
江白榆應了一聲,掃了兩個人的票。
售票員把兩張白色的票據遞給他,伸手指指停放在路邊的擺渡車,示意他們上去。
那個時候,司機師傅已經抽完煙坐上了駕駛座,陸瓚撥開擋風的塑料簾,坐上第一排,順口問:
“大叔,這車要等幾人才走一趟啊?”
大叔瞄了一眼后視鏡:
“平時坐滿才走一車,今天……等你朋友上來咱就走。”
陸瓚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這時才上車坐到自己身邊的江白榆,笑說:
“咱還是VIP專車。”
聽見他的話,司機大叔也樂了:
“沒辦法,淡季,又是工作日,有人坐就不錯了,再晚點,該趕不上日出了。”
他抬手發動了車子,擺渡車引擎聲蓋過了山間的鳥鳴,往前緩緩發動。
在車子順著山道往上爬時,司機主動問:
“你們去看日出啊?”
“是。”陸瓚答。
“怎麼大冬天來看日出,十天有八天都是陰天,啥也看不見。
今天雖然天晴,但早晨多半要起霧,估計得白跑一趟。”
司機潑了一盆涼水。
“其實看不看得上也無所謂啦,畢竟天氣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陸瓚看著塑料簾外面的景色,其實是黑漆漆一片,只有遠處天地相接的那一線迎來了點天色將亮時淡淡的灰白,其它的什麼都看不見。
他頓了頓,看了眼身邊的江白榆,聲音低了些:
“至少來過了,就算最后沒有日出,我也在凌晨四點爬過照君山,在觀景臺上看過天亮,這就夠了。”
這話說完,車里沉默片刻。
江白榆往另一邊側過臉,避開了他的視線。
最后還是司機大叔哈哈笑道:
“說的有道理,你這男娃娃倒是看得開。”
陸瓚垂下眼,也跟著笑了:
“嗐,話是這麼說,但要是真的起這麼大早還看不見,還是挺遺憾的。”
“那就下次再來!”
“下次?哦,我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我旁邊這位還愿不愿意再陪我來一次。”
“這話說的,陪朋友跑一趟怎麼了?陪他來!是吧小伙子!”
“……嗯。”
擺渡小車在山道上晃晃悠悠,晨風帶得兩邊擋風的塑料簾嘩啦啦響。
車子從黑夜走到略微泛著點藍色的深灰,從山腰爬到了山頂,停在了日出觀景臺下。
陸瓚跟司機大叔道了謝,和江白榆一起沿著臺階走上了觀景臺。
的確如大叔所說,這個時間游客很少,愿意起一個大早吹著冷風來等一場不知會不會到來的日出的人更少。直到等陸瓚和江白榆站上觀景臺時,這一片不大的臺面,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哇——”
觀景臺上的風比下面還要大,陸瓚張開雙臂,任山風在他耳邊呼呼作響,任它吹亂了他的頭發。
那個時候,天已經蒙蒙亮,目之所及一片帶著點藍調的灰。
陸瓚跑到觀景臺邊緣,瞇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觀景臺的位置很高,抬眼是天空,垂眼是整片翻涌的云海。
云層浮動間,遠處城市燈火未熄,在薄云掩映下若隱若現,像是落在地面的星星。
陸瓚舉著相機拍了幾張照片,江白榆就默默站在他身邊,誰都沒有說話。
后來,天色越來越亮,有一線薄薄的暖色從地平線探出頭,但也是那時,云海被山風吹拂,清晨的霧氣蔓延開來,將那些暖色遮擋在外。
陸瓚站在短暫屬于他們二人的觀景臺上,手搭在圍欄邊,望著周邊越來越濃的霧氣,嘆了口氣:
“果然要起霧,這日出好像真看不到了。”
呼嘯的風間,空氣沉默片刻,傳來江白榆清冷的聲線:
“下次。”
“嗯?”
陸瓚微微睜大眼看向他,沖他笑了一下,露出他臉頰一側的小酒窩:
“還會有下次嗎?”
“……”
這個問題,江白榆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
陸瓚定定望著他,看少年和周邊的天色融在一起,美得像是一幅畫,但偏偏被風吹拂的頭發是動態的,莫名給人一種夢幻的不真實感。
陸瓚垂下眼,用手指尖扣扣金屬制的觀景臺圍欄,又被其上冰涼的溫度刺得縮回了手。
他把手藏在袖子里,從扣圍欄換成了扣衣袖的內襯。
過了一會兒,他說:
“江白榆。”
“嗯。”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
“其實……”
陸瓚頓了頓,抬眼看著他,這次不閃也不避:
“其實我昨天晚上撒謊了,我喝酒從來不斷片。所以,我記得我跟你表了白,你沒讓我說,但你最后親我了,對吧?”
陸瓚在江白榆面前確實有點慫,但現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