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這點勇氣跑沒了,明天早上睡醒又得后悔,所以想趕緊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完才好:
“我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我一直記得他,對我來說,他像星星一樣,他是全世界最好最優秀的人,我忍不住不靠近。其實……”
陸瓚眼圈有點紅,但這次不再是因為酒精了。
他聲音略微有些哽咽,抿著唇沉默一會兒,才繼續說:
“其實我一開始真的沒有多余的想法,對不起,我沒想過要把喜歡變得明目張膽,但我好像還是沒瞞住。”
陸瓚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吸的末尾略微帶了些顫抖。
到此時,他才終于微微抬起眼,直視江白榆的眼睛。
他眸子里泛紅的水霧落在江白榆眼里,一覽無遺。
他微微嘆了口氣,聲音很低:
“長這麼大,還是哭包。”
聽見這話,陸瓚微微愣了一下。
這話好像和記憶中某個片段重疊,但在現在的情形下,他一時找不見那段回憶來自哪里。
為他加速跳動的心臟是出于本能,看著他,陸瓚小聲地、把曾經預演過無數次的話說出了口:
“江星星,我……”
但陸瓚這句話還是沒能說完。
因為屬于另一人的冰涼止住了他的話音,江白榆抬起手,用食指輕輕貼著他的唇,是一個噤聲的動作。
“別說。”
他聲音很輕,但語氣帶了點和平時都不一樣的溫柔。
他看著陸瓚的眼睛,不閃不避,目光溫柔又堅定。
他告訴他:
“不能說,現在別說,以后也別說出口。”
“為什麼?”
陸瓚被打斷兩次,更委屈了。
雖然江白榆的手指沒有挪開,但他并沒有用多少力,陸瓚依舊是自由的。
他抿了下唇,說話時,嘴唇似有若無地蹭過他的指節,有些癢。
“你還是不想聽對嗎?不喜歡就不喜歡,怎麼連表白也不讓人說。那你那天為什麼要勾我的手指,江叔叔告訴我,那是對愛人做的小儀式,想不到吧江星星,那不是你的小秘密了,那天我沒睡著,我都記得。”
聽見這話,江白榆似乎愣了一下。
隨后,他像是被人輕而易舉揭穿了所有防備,有些慌亂地挪開了視線。
“你告訴我,江白榆。”
陸瓚眼睛略微有些濕潤,連帶著聲音都帶了點輕顫的尾音:
“你告訴我,為什麼?”
“……”
這句話問完,江白榆沉默了很久。
陸瓚只聽到耳邊如擂鼓的心跳聲,他不知道這聲音屬于誰。
他定定地望著江白榆,過了很久,他才聽他低聲問:
“你醉了嗎?”
陸瓚有些茫然,只下意識回答了他的問題:
“嗯。”
“明天醒后,今天的事情,會被忘記嗎?”
“……”
陸瓚沒有立刻回答。
江白榆的意思,是問他會不會斷片嗎?
陸瓚以前也喝醉過,他醉后總是很倔很犟,也因此鬧過不少笑話,但無論他前一天喝了多少,第二天醒后,那些記憶都會無比深刻地印在他腦海里,甚至比清醒時的經歷還要清晰。
陸瓚喝酒從來不斷片。
其實他不想欺騙江白榆,但那個時候,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接下來的回答,可能會迎來兩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所以,在短暫的沉默后,陸瓚對江白榆撒了個謊:
“……嗯。”
在他應聲之后,江白榆才重新看向他。
那個時候,他背著光,整個人只有輪廓被頂光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余下的部分都藏在陰影里。
陸瓚注意到,他輕輕皺了一下眉。
江白榆平時經常皺眉,多半時候是表示自己現在不耐煩。
但現在他給人的感覺和那些都不一樣,要說的話,那更像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憂傷。
他眼里的情緒濃得要溢出來了,但陸瓚看不清楚,他只能感覺到,此時此刻,眼前的人比他還要難過。
“陸瓚,記得要忘。”
他聲音很輕,也很啞。
陸瓚對上他的視線,還沒來得及應聲,腦中就一片空白。
因為眼前的陰影突然緩緩下落,江白榆眼角的那顆小痣也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微涼的指腹抵住了他的臉頰,四指輕輕托著他的下頜,但食指依舊抵在他唇上。
江白榆緩緩俯下身,吻上自己的指背,又讓手指冰涼的溫度將這點本不該被表露的心意帶給了另一個人。
星星其實根本不會發光,發光的永遠都是太陽。它只能隔著幾百光年的距離,和太陽遙遙相望,然后用著太陽借給它的那點微弱的光芒出現在黑夜里,才能讓人看見自己。
星星遠沒有人類想象的那樣浪漫,太陽卻確實擁有全部的溫暖。
所以,別說,別問。
把即將行錯的軌跡止步于沉默,不要說不該說的話,因為他不想違心對他說難聽的話,也不會忍心拒絕他。
別走不該走的路,別對不值得的人那麼好,別把珍貴的喜歡和時間浪費給與你根本不相配的人。
陸瓚值得最好的。
溫熱呼吸交纏,江白榆什麼都沒有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他氣息有些微顫抖,而后眼睫垂落,閉上了眼。
茉莉花的香氣繞在鼻尖,陸瓚輕輕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