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插入褲兜的左手成片,從額心斜斜往下,與地面形成一個銳角角度,“從這個角度拍,不拍天空,五比五,將天空也拍進去,上下比例五比五,左右比例二比三。”
“要是有枯枝小碎石頭,將枯枝或者小碎石頭拍進去,拉下前后延伸感。”
解鳴謙:“……”
他聽話的點頭,后退,蹲身,發現瞧不見蘆葦后邊的粼粼金波,眼前這蘆葦照片,好似一下子少了許多意境,他咔嚓一下,給程銘禮拍了一張。
“我看看我看看。”程銘禮跑了過來,湊到解鳴謙身邊看照片。
看完后,程銘禮:emmmm.jpg,小狗子剔牙。
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鳴謙沒將他拍成真人上下比例五五分。
他接過單反,對解鳴謙道:“你站過去,我給你拍照。”
解鳴謙遲疑,“不用了吧。”
他喜歡拍景色,不喜歡自己留照。
“怎麼不拍?”程銘禮不贊同,“這些以后都是紀念。想想看,咱倆年老的時候,再一起翻看這些照片,回憶以前的事。”
說著說著,程銘禮又害羞了。
白頭共老,多麼美的詞,他就這麼說出來了。
他用單反擋住自己大半邊臉,只一雙眼眨巴眨巴得望著解鳴謙。
程銘禮是龍眼,眼睛很大,瞳仁又黑又亮,專注含情看人時,布靈布靈的,深邃,耀動,如天上星辰,讓人沒法拒絕。
解鳴謙就受不了這個眼神,走了過去。
當然,他也不想拒絕,他被程銘禮描繪的美好畫面吸引,覺得這一幕溫馨又幸福。
他想要擁有。
他站在蘆葦邊,學著程銘禮的姿勢站定,程銘禮走過來,指揮解鳴謙,“鳴謙,你抓住這根蘆花,視線望向河面。
”
“好。”
程銘禮后退兩步,找準角度,先試拍了一張,正準備看看有哪不足,忽然察覺到解鳴謙扭頭就跑,詫異抬頭,忙追了過去。
他剛跑到水榭入口,卻見解鳴謙已經沖進水榭里,往前一撲,跳進河里。
“鳴謙!”程銘禮大步跑了過去,只見粼粼河波中,解鳴謙如那河魚,似慢極快得沖向河流上游,上流河段,一道黑影正噗通落水,沉沉得往水底而去。
程銘禮將單反和手機放到水榭,脫下皮鞋,踩在欄桿上跟著下水,追向解鳴謙。
解鳴謙游到動靜處,往水里一鉆,卻見下邊那人身前捆著大石頭,沉沉往下。
這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解鳴謙靠近,從身上藏著的刀片割開繩子,又將刀片繼續藏好,繞到大叔身后,從他腋下穿過,箍住他的胸膛往上游。
游到一半,那中年男人有了意識,他察覺到自己此時情況,雙手去掰解鳴謙的手,“求求你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讓我死吧,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啊啊啊。”
解鳴謙微微用力,不讓他掙脫束縛。
程銘禮這時游了過來,滿臉不喜。
救他還救錯了?
然而見大叔胡子拉碴,許久不曾打理,灰白色的頭發也油油的,泛著由光,他全身用力地哭喊,哭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猶如縮了水的老橘子,聽他哭聲慘烈,悲痛不絕,讓聞者不由心生嗆然,程銘禮忽然說不出半點苛責的話。
如果不是被逼到極境,又怎麼會連生的念頭都生不起?
他忙游過來,從另一邊穿過腋下,和大叔的手形成彎扣,托著往水榭方向游去。
解鳴謙配合著程銘禮的動作,挽住大叔左邊胳膊,拖著大叔前行。
兩人齊心協力趕到水榭,程銘禮先爬上去,伸出雙手夾住大叔的胳膊窩,大叔還想掙扎,程銘禮喝道:“大叔,你想害死人嗎?”
大叔聞言,整個人猶如一條死魚,默默流淚。
解鳴謙長吐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將身往下一鉆,從水底托著大叔雙腳往上。
程銘禮用力,抱著死沉沉的大叔拉回水榭。
大叔躺在地上,如同一談爛泥,程銘禮傷眼得移開視線,他重新來到欄桿邊,伸出雙手,“鳴謙,拉著我的手上來。”
解鳴謙手扶著水榭邊正在喘氣休息,聽得程銘禮在喘粗氣,擺擺手,“我休息會就上來。”
“快上來,別感冒了。”
身上濕濕的,風刮過來,感覺骨子里都是涼的。
他在岸邊都如此,待在河里的解鳴謙,肯定更冷。
解鳴謙見程銘禮堅持,伸手抓住程銘禮手腕,手攀上水榭地面,再攀上欄桿,跳進水榭。
進了水榭,解鳴謙坐在大叔身邊,細細打量大叔的面相。
這一看,解鳴謙默然。
幼失雙親,中失妻侶,晚失獨子,田宅荒漠,身負巨債。
都說人生四大悲‘少年喪父母,中年喪配偶,老年喪獨子,少子無良師’,他一人占了三悲。
而身負巨債,未必不是另一大悲。
難怪他生無可戀。
生活里已經沒有牽掛的人,而自己身懷巨債,年紀老大工作能力下降,后半輩子都得辛勞賺錢還債務中度過,怎麼想怎麼悲苦無望。
他所有安慰的話,都卡在嗓子眼。
這讓他怎麼激發對方的求生意志?
程銘禮道:“鳴謙,咱們打120,將他送進醫院吧?”
“不急,等等。”解鳴謙制止他,大叔這種情況,他自己不想活,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既要救人,就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