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煜銘此刻用一種‘我是你老板’的語氣講話,多少有點咄咄逼人,眼神有些復雜,既有威脅也有期待。
贏川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好半晌都沒有多余的反應。
那雙瞳仁異常清澈,幾乎可以透過它看見另一個世界,卻是空白的世界。因為邵煜銘無論怎樣用力觀察,都無法從中覓出什麼,這一刻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和贏川之間的距離有幾光年之遙。
贏川所發出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力,然而卻能引起對方心靈的共振。
邵煜銘的胸口漸漸產生一種堵塞的沉悶之感,他認為自己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可是被贏川這樣看著,他無端升起一股罪惡感。
就在他想再次開口講話時,贏川突然笑了,這份笑容實在空洞無緒,有種比眼淚更讓人心酸的感覺。
轉瞬間,贏川已經把邵煜銘手里的琴和弓接過去。
全場的人都松口氣,包括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邵栗暉,可能是被緊張的氛圍感染。
拿到小提琴后贏川就沒再看邵煜銘,確切地說他誰也沒看,好像全世界縮小了,縮到只有書房那麼大,整座城市只剩他一個人。
他自顧自地走到書房中央,站在有光的地方,清瘦的身體筆直修長,然后把琴放在左面鎖骨上,下頜微低碰到腮托,拿著琴弓的那只手緩緩上抬,弓毛與琴弦就像世界上最有默契的搭檔那樣自然而然地貼合在一起。
他的指根和琴頸接觸,自如嫻熟地操控著。
悠揚的琴聲柔瀉而出,裊裊余音仿佛蜜蜂精靈。
頃刻間,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關注演奏者。
先是三弦音溫和的調子,沒有持續多久便換成四弦音調,微有滄桑之感。
贏川一共演奏了三首曲子,一曲是帕爾曼的《魔鬼的顫音》,一曲是馬斯涅的《沉思》,還有一曲是《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三種風格完全不同,又都有屬于贏川獨特的風格。
邵煜銘喜歡贏川演奏的《沉思》,讓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同樣觸及靈魂的旋律,顧及面子才沒有拿手機錄制。
演奏結束后,書房里響起窸窸窣窣的掌聲,不管懂不懂音律的人都說好。
贏川連笑一笑的時間都沒有,拿著琴徑直走到邵煜銘面前,異常平靜地問:“老板,還有什麼吩咐?”
邵煜銘表情微凝,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說:
第19章
村委會為邵煜銘一行人準備的飯局安排在第一家度假屋,很是闊氣的中式庭院,包括住宿和其他娛樂設施。
才藝表演結束,村長招呼著眾人移步到中式屋用餐。
邵煜銘領頭走在最前面,身邊跟著幾位區領導,大家有聲有色地談論著度假村改造計劃,邵煜銘偶爾附和一聲,他狀似不經意地環顧一圈,并沒有在人群中找到贏川的身影,他眼神不禁一暗,但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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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川之所以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出去,是因為他想吐。
若明若暗的燈光中,鏡子里的他,臉色有些泛白。
他擰開水龍頭,雙手捧起冰冷的水撲在臉上,反復好幾次。
再抬頭看鏡子里的自己時,眸中深處的火焰似乎被冷水熄滅了。
他這次的生理反應有點夸張,差點失控,有好幾個瞬間,他手癢的險些要做點什麼來釋放內心的壓抑,最后忍住了,他想,或許該采納大哥的建議,抽空去看看心理醫生。
大哥...
贏川好像找到了一個支撐點,表情凝重地從褲兜里摸出手機,劃開屏幕,在通訊錄里找到蕭捷的號碼。
沒猶豫,他直接撥過去。與此同時,他的身體靠著墻壁慢慢下滑,最后蹲在地上,手臂摟緊雙膝。
“喂,小川。”
聽到熟悉的聲音,贏川終于好受了點,想吐的欲望被消減,理智漸漸回歸。
“大哥..”他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倒苦水,“三倍工資真不好掙。”
蕭捷微怔一瞬:“怎麼了?”
“我不高興。”贏川把臉埋在雙膝間,直勾勾盯著地面。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外太空。”
蕭捷又急又想笑:“你這小子,每次說話都跑題,快點告訴我位置,大哥說過很多次,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去接你。”
“嗯..其實..”贏川支支吾吾的顯得有點別扭,“我就是想聽你說話。”
“好,我說你聽著,”蕭捷用溫柔親切的聲音開始娓娓道來,“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快了?或者是工作不順利?小川,你還記不記得你送過我一本書,書里面有這樣一句話,只要你不在意痛苦,就能避開它的鋒芒。”
贏川蔫蔫地小聲插話:“盧梭說的。”
“對,是的,”蕭捷溫柔的笑起來,“不要在意他們,你要專注地不再顧及他人的為自己而活,自私一點沒什麼錯,大哥喜歡你的任性和自私,話可能有點肉麻,不過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贏川仔細聆聽,直到心里踏實。
蕭捷又說:“不過呢,你應該清楚,大哥說這些不是引導你去做過激的行為,而是讓你放寬心。”
“寬不了,”贏川的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我得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