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沒有開燈,比起樓下華貴的裝修,這兒寒磣得就像一間柴房,除去一張老舊蟲蛀的木床和破舊的床頭柜,幾乎算是家徒四壁。
床上躺著一個瘦削的女人,她蓋著單薄的毛巾被,雞爪似的雙手交握搭在腹部,頭發枯黃,鬢角泛白,臉上爬滿皺紋,帶著病氣,乍一看像是姜荻的奶奶輩。女人凹陷的雙眼放空,望向天花板,姜荻進屋的動靜并沒有引起她的半分關注。
姜荻躡手躡腳,把藥碗擱在床頭柜上,將夜鷹握在手里,指尖搭著扳機,防備著可能發生的危險。
緊接著,姜荻拿出水滴法杖,這支從鐘靈那兒薅來的S級道具,由于他缺少與水相關的技能,只能當做與怨靈、厲鬼們溝通的輔助道具使用,有些雞肋,但現如今再合適不過。
法杖頂端的水滴形寶石透明璀璨,姜荻手腕輕輕一抖,寶石就發出朦朦的微光。
他借著寶石的光源在客房里走動,四下查探,可是,哪怕他把床單掀起來將法杖伸進床下,也沒有在房間里發現任何不干凈的東西。
“不可能啊。”姜荻百思不得其解。
門外的符紙和小香爐都在暗示同一件事,江母的病可能另有隱情。江建業也說她在失去女兒后瘋瘋癲癲的,姜荻就想,也許江母不是生病,而是中邪。
但現實與他所想的大相徑庭——屋里沒有鬼,沒有怨氣,沒有邪祟。
姜荻下意識地啃咬指關節,用刺痛來維持思維的飛速運轉。
“欸……”
江母沙啞地嘆息,像從破風箱里硬擠出來的一聲長嘆,把姜荻驚了一大跳。
姜荻扭過頭去,看到江母薄如紙殼的胸腔些微起伏,仿佛吊著一口氣,生命脆弱如一根蛛絲,一支殘燭。
盡管他們之間沒有一點血緣關系,姜荻仍然有些同情,壓低聲音問了句:“媽,要不要喝藥?”
江母無動于衷,只是眼球往姜荻的方向轉過去,不轉不打緊,一對上江母的眼睛,姜荻就心里一驚,差點叫出聲。
方才光線昏蒙,姜荻沒看清,這時才看到江母的眼眶里蒙了一層厚厚的白翳,仔細看,那層白翳不是別的,正是魚鱗。
魚鱗一層覆一層,外層的早已剝脫發白,邊緣老化蜷縮,靠近瞳孔的鱗片卻依然是青黑色的,像是不斷有新生的鱗片從眼球里爬出來。
姜荻暗罵一聲,生出一身雞皮疙瘩,咔嗒,扣穩扳機,準心瞄準江母的眉心。
然而,與他預料中不同,江母并未發難,而是艱難地坐起身,瞇起白蒙蒙的眼睛看過來,微笑地叫他:“小笛回來了?”
“嗯,學校放假,堂哥接我回來的。”姜荻不敢大意,雙手持槍,往后退出兩步。
“呵呵,那就好,回來就好……”
江母像是沒看到他手里的槍一樣,壓抑著咳嗽,端起床邊的藥碗一飲而盡。
想到碗里的“藥材”,姜荻胃里一陣痙攣,他按捺住想吐的沖動,屏息凝神,隨即聽到江母吩咐讓他把碗拿下去。
二人之間相隔一米多的距離,姜荻盯著江母眼眶里的鱗片,又瞥了眼一干二凈的藥碗,頓時神經緊繃,伸出一條腿靠過去,打算一把撈起碗就跑。
就在姜荻靠近床沿的瞬間,手腕便被江母一把握住,觸感像是一塊冰涼的樹皮貼在皮膚上,有著粗糙的褶皺。
姜荻心驚肉跳,完全無法理解江母一個普通人是怎麼做到的。他試著把手抽出來,可江母力氣之大,像鉗子一樣死死掣住他的手臂。
“我沒有病。”江母仰起頭,一雙生滿魚鱗的眼睛哀求地望向姜荻,“小笛,媽媽沒有生病……”
姜荻的頭皮酥酥地一炸,再看江母瘦弱如柴的胳膊,她的皮膚上居然長滿了肉色的鱗片,整個人與其說是人類,更像一條人形的魚。
“我知道。”姜荻小聲安撫,“你先放開,有話好好說。”
江母聽罷,果真松開緊扣姜荻的手指,但是下一剎,她就像隨風飄零的落葉一樣失去氣力,閉上雙眼,昏倒在床上,呼吸安寧沉穩,就像從沒蘇醒過。
姜荻長出一口氣,悄摸摸伸手去探過鼻息,見人還有氣,慌忙收拾好藥碗,三步并作兩步沖下樓。
客廳里熱熱鬧鬧的,電視開著,張胖子和劉文婷坐在沙發上看宮斗劇,莫問良和顧延一左一右坐在紅木沙發兩頭,腰背挺得筆直遙相對峙,江建業卻不見人影。
姜荻氣不打一處來:“我在上面忙,你們幾個在這兒看《甄嬛傳》?!”
張胖子放下砂糖橘,嘿嘿笑道:“小姜哥,這麼快啊?你才上去十分鐘,我們也沒聽到什麼動靜,這才……”
見姜荻臉色不虞,顧延問:“發生什麼了?”
姜荻鼓起臉,呵了聲,把江母的病情盡數告知。
“眼睛里長鱗片?”張胖子瞠目結舌,“這不是那誰嗎?余娘娘!”
莫問良的關注點卻不在這里:“她說她沒生病?這話什麼意思?”
“會不會……”劉文婷舉起手,見眾人的目光看過來,才小聲說,“會不會是藥的問題?”
“有可能。”姜荻抿緊嘴唇,“我看她也不像是壞人,卻被全村人當作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