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人,就有復雜的人性和詭譎的人心,沒那麼好糊弄,甚至可能反過來設計玩家。
若當真如此,那麼夜半三更的游神就是他們這群自作聰明的玩家把自個兒送上了祭臺。
嘶,姜荻咬緊牙根,心說,那余娘娘這是來享用祭品、大快朵頤的咯?
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余娘娘的出現讓他和顧延有些狼狽,但沒有一擊致命,只是把他們困在某個地方。
是余娘娘不想,還是它不能?
姜荻的視線掠過粥鋪里東倒西歪的桌椅,翻倒的餐具,碎裂的燈管,最后,落在了熄滅的灶臺上。
燈?
……火?
姜荻眼前一亮,撅起嘴巴發出噗嘶噗嘶的氣音,對顧延的背影小聲說:“你堅持一會兒,我想到辦法了。”
聽到姜荻久違的動靜,余娘娘扭過頭,凸起的眼珠子往姜荻的方向一轉,眼球里一片片魚鱗好似重瞳不約而同地望過來,看得姜荻頭皮發麻。
顧延擰眉,冷聲說:“你的對手在這。”
話音未落,顧延手腕翻轉,龍牙刀錚地揮動,照著余娘娘眉心劈過去。
刀光如霜雪,照亮凝重的黑暗,銀白的刀身映出他側臉英挺的輪廓和冷冽狠戾的眼眸。
余娘娘伸出舌頭,像絞索一樣纏住龍牙刀,顧延臉色一沉,索性豎起刀身,把龍牙刀卡在余娘娘的牙床間。
姜荻趁他們糾纏,一個箭步躥到灶臺旁,找到天然氣罐的閥門用力往下按。
噗呼!灶臺燃起火焰,姜荻抄起扎滿了厚厚一沓小票的票據叉,薄薄的紙張剛一觸碰火苗就迅速點燃。
“哥!閃開!”
姜荻忍著被火焰燙傷的痛楚,掄起燒作一團的票據叉往余娘娘的后腦勺砸去。
小票的打印油紙本就易燃,打著旋兒飛過去時就燃成一顆火球,燃燒的紙屑如金光飄散,在半空中解體散落,像是飛舞的紙錢。
顧延眉毛一挑,竟是不閃不避,死死握住刀把不讓余娘娘的脫身。
后者只能生生抗住火球,朱紅的嘴唇剛要勾起,猙獰的笑容就僵在臉上。
下一秒,余娘娘的臉龐被最最普通的火焰點燃,仿佛燃燒的金紙邊緣蜷曲發黑,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便化作一縷黑煙,留下一股難聞的魚腥味。
在魚腥散去的瞬間,燈光大亮,餐廳里又恢復了熙攘和嘈雜,食客們就酒吃小菜,粥鋪老板在灶臺后忙忙碌碌,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姜荻和顧延坐在原處,四目相對。桌上的蟹肉粥熱氣還沒散去,仍在汩汩冒泡。
吱——
姜荻起身,塑料凳往后滑出半個身位。他小步跑上前,把顧延掉個個兒,上下前后都摸了一遍,確定他除了手臂關節有幾處擦傷以外沒有別的傷處,方才吁了口氣。
顧延喉間發出一點笑音,捉住姜荻的手,垂著眼眸,神情輕慢地試探:“擔心我?”
“傻子才擔心你。”
姜荻的耳尖紅了紅,當即抽回手,無事發生地坐回去。
顧延也不逼迫,轉而問他怎麼想到用灶火攻擊余娘娘?
姜荻整理領口,挺起胸膛,不無得意地說:“余娘娘一個受人供奉的神明,想吃祭品居然半天都沒能得手,證明它的能力還沒完全恢復,把我們困在暗處也是想耗死我們,方便下手。一開始,余娘娘便毀掉了光源,讓周圍陷入黑暗。
我就在想,也許它不是想借此恐嚇我們,而是它在害怕光亮……”
聽到“祭品”二字,顧延眉心輕蹙,很快想通其中關節。
他看向熱氣騰騰的半開放廚房,頷首道:“灶臺在風水里屬火,屬陽,用灶火攻擊也算誤打誤撞。”
“嘿!”姜荻抱住胳膊,不滿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誤打誤撞?明明是我的聰明才智!”
顧延低頭笑了笑,正打算順毛捋姜荻,說點好聽的叫那家伙高興,眼尾余光就瞥見圓桌中間米湯仍冒著泡的砂鍋粥,突然臉色一變。
“哥?顧延?”姜荻疑惑,也勾頭往鍋里看。
只見沸騰的蟹肉粥里,那些被斬成兩半的螃蟹不知怎的變成了一雙雙掌根相連的人手。一共四雙,鍋里三雙,姜荻跟前的骨碟里還有一雙剝過皮,啃過揉,只剩細溜溜手骨頭的。
那些手掌還沒姜荻的一半大,像是小孩兒的手,被粥水煮過后腫脹、起褶,在香濃的粥米中浮浮沉沉,包裹米漿,像裹著一層瑩潤的白色粘膜。
再看向桌上的另外幾樣菜色,吃了一半的魚飯變成了一根細弱的小臂,用鹽巴腌制過的皮膚和魚皮一樣被剝開,朝上的一面肌肉已被吃完,留下一半血紅的肉和一根森白的骨。
至于那盤生腌,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左不過是人體上的某處零部件,被精巧的刀功片得薄如蟬翼,泡在酒水和鹵汁里。
姜荻臉都綠了,小臉皺成一團,喉頭滾動,胃里一陣翻涌。
他踢過桌下的垃圾桶,蹲下去抱住就是一頓翻江倒海的嘔吐,就差把腸子給嘔出來。
顧延沒怎麼動筷,還算鎮定,只是臉色難看了點。
他冷峻的目光刺向收銀臺后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招手把人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