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我收到諸多金錢與權力的誘惑,也有死亡的威脅,但那些人又怎麼知道,我已擁有了最寶貴的一切。不論是誰,也無法從我手中奪走。
“他們來了,穿著潛水服的雇傭兵,趁著夜色從海中登島,他們有強大的火力,但我也有我的士兵……”
姜荻的眼皮愈來愈沉,藏在手術罩袍下的手用勁掐大腿,才勉強維持清醒。
工作日志里沒有詳細記錄十五年前的中元節具體發生了什麼,可他也能想象到,那個深夜會是多麼血腥、駭人,以至于基金會徹底放棄了奪回醫院控制權的打算。
護士拾起一枚剃發的推子,機器嗡嗡的顫動聲激起姜荻后脖頸一片雞皮疙瘩。
臥槽,頭發也要剃?!變成光頭的危險讓姜荻瞬間醒了。
他裝作困倦得迷迷糊糊的樣子,黏糊著聲音問:“那擊退他們之后呢?”
“之后?”護士慘笑一聲,笑聲縹緲空靈,“有三顆子彈貫穿了我的心臟,有兩顆射穿我的頭顱,之后……”
護士死在槍林彈雨里,死前,她手中的玻璃罐摔下,玻璃碎裂,沾滿干涸血液的棉球滾落一地。
曾經被當作實驗品的玩家們,最終淪為地縛靈的幽魂們趴伏在護士的血泊旁,輕嗅那一顆顆血紅酒精棉里淡淡的香火味。他們的鬼影變得越來越高大,逐漸融為一體,如一只漆黑的盾牌般擋在護士的尸身前。
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度,有各自的人生,經歷過各異的副本,現在卻有著同一個念頭——
守住這座醫院,不要再流更多血了,就讓一切停止在這里。
護士的瞳孔一點點失焦、暗淡,血液凝為暗紅色,一抹黑影自她身軀上方浮現,鉆入一名傭兵手邊偌大的手提箱里。
咔嗒,鎖扣打開。
足有一人長的銀色手提箱內,居然是一只女性外表的仿生機器人,初始設定是作為助理研究員為基金會收集數據。
機器人擁有普通而柔和的臉孔,平平無奇、死板乏味,卻在某一瞬間五官如橡膠般扭曲,肌肉走向有了變化,連汗毛和毛細血管都栩栩如生,軀體堅硬如裝甲,人造關節異常靈活。
她倏然睜眼,與地上那具護士的尸體生得一般無二。
“你也是地縛靈?”姜荻牙齒咯咯打冷顫,“只是你和別的地縛靈不同,你不是一條虛無的靈體,你附身在了有學習、分析能力的仿生機器人身上!那麼其他人……?”
不,其他地縛靈呢?那些為了保護護士尸身不受槍彈損壞,犧牲自我意志融為一體的地縛靈們去了哪里?
姜荻轉念一想愈發后怕,他的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試圖翻下手術臺,卻跟秤砣似的整個人摔倒在地,門牙嗑到下唇。
機器人護士站在姜荻身邊,雙手優雅地交疊在小腹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享受他的掙扎:“他們?他們一直都在呀,我的孩子們永永遠遠和媽媽在一起,再也不會跑丟了,再也不會離開我。”
我日,難怪你那麼強?舉報開掛了啊!
難怪他們一開始沒在醫院發現厲鬼的氣息,卻能通過所謂攝像機拍到鬼影……原來根本沒有那麼多鬼,換句話說,原來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只鬼!
是機器人護士身上的地縛靈,一直在影響他們的精神。只是她的戰斗力太過強大,玩家不敢與之正面交鋒,忽視了太多蛛絲馬跡。
也許是瀕死激發了人的潛力,姜荻身體僵硬,腦子卻轉得飛快。
護士長和機器人護士身上的地縛靈看似是一個人,一條魂魄演變而成,實則是兩個互相交融、纏斗的意志。
如果說,護士的意志是為了女兒們的往生,完成他們之間的諾言,甚至不惜為此付出生命,那麼在她死后,吞噬了數十條地縛靈凝結而成的強大靈體所展現的便是更深層的執念——
要像保護孩子一樣保護玩家們,哪怕讓玩家死亡,也要迫使他們接受精神改造手術,獲得自由。
問題是,如果由這位機器人護士操刀,所謂的手術還能成功嗎?
護士彎腰,像抱貓一樣輕而易舉地抱起姜荻,把他安放回手術臺。
無影燈白晃晃的,姜荻冷汗涔涔,呼吸逐漸放緩,眼前沙沙的噪點如同喧鬧的浪花。他快要撐不住了,不出半分鐘他就會完全失去意識,淪為魚肉任人宰割。
手術室外可還有顧延他們在等,假如機器人護士謊稱手術成功,他順利脫離副本,引誘玩家們一個個接受手術……
該死!姜荻咬破下唇,嘗到些許血味。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明白這一刻他的每個決定都可能會造成玩家一方的覆滅,半分也不能錯。
好不容易走到這里,他還沒原諒顧延,就這麼去死,也太不甘心了。
恍惚間,姜荻看到機器人護士僵硬的臉與護士溫柔慈和的面孔慢慢重合。
倘若機器人護士的立場不可信,那麼他可以信賴的是——
滴答,水珠滾落。
姜荻牙關緊咬,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取出水滴法杖,杖身修長,杖尖水滴形的寶石透亮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