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拂開姜荻凌亂的額發,用于記錄病癥的圓珠筆敲了敲床邊的圓形按鈕。
姜荻梗著脖子沒往后縮,他沉默良久,沒感受到敵意。直到護士低頭收拾器械準備推走小推車,姜荻才咳嗽幾聲,小聲叫住護士。
“護士姐姐,今天是幾號?我不記得了。”
他的臉頰被陽光曬出薄薄一層血色,生得英俊漂亮,是令人見之心喜的好模樣,嘴巴又甜,張口就管人叫姐。
護士走出去半步,忍不住低頭翻開病歷簿,焦急回道:“2022年11月3日,藥物有記憶損傷的后遺癥麼?313號,你還有什麼事記不清楚?”
護士待他關懷備至,全無作偽的痕跡,姜荻有心想刨根問底,但角落里的監控探頭不允許他這麼做。
他笑著打哈哈:“姐,我跟你開玩笑的。”
護士無語地瞥他一眼,收好病歷本,撂下一句“好好休息”就推車走人。
房門咔嗒一聲闔上。
姜荻嘴角的笑容散去,冷著一張臉,不自覺地左手握拳抵到唇邊,輕咬指節。
得,真穿越了。
還不偏不倚回到二十五年前。
護士本人和2047年那位機器人護士有何關聯?她口中的藥物實驗又是什麼鬼?還有,二十五年后藏在停尸房那張死亡名單,是不是意味著所有人在2022年都會死?他也會?
對了,其他人都在哪兒?顧延呢?他人在過去,還來得及阻止顧延的死亡嗎?
數不清的問題叫姜荻頭大如斗,太陽穴下血管嘭嘭跳動。他再坐不住,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地上,被冰得一激靈。
也許太久沒活動筋骨,姜荻踉蹌幾步才扶著墻往門口走。
剛才他聽得很清楚,護士出門時沒有反鎖。
小心轉開門鎖,姜荻躡手躡腳鉆到門外,走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大理石磚干凈得像一面面鏡子。
他看了眼地上自己的影子,出于被鏡子坑過一回的心理陰影,飛快移開視線。
三樓住院部和記憶中差不太多,回字結構,最大的不同是里側幾間紅木門病房變為了一間間醫護休息室。
仁愛醫院雖然安靜,但不是一派死寂,白熾燈明亮,綠植生機盎然,走廊盡頭護士站傳真機、打印機工作時的嗶嗶聲,掛鐘指針轉動的嘀嗒聲,都令人恍若置身于一座普通的療養院。
姜荻看了眼走廊上的監控,渾不在意地往前走,居然幸運地沒撞上別人。墻上的布告欄貼了幾張宣傳海報,姜荻停下腳步,皺緊眉心。
【仁愛精神衛生中心,您心靈永恒的港灣】
【探究大腦奧秘,開發人類潛能】
【以病人的福祉為第一要務】
【堅持科學,勇于實踐】
其余幾條還算正常,唯獨第二條讓姜荻生出一絲不安。
身后護士站的方向響起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姜荻腳尖一轉,悄無聲息往301病房所在的走廊拐去。
走到顧延門前,姜荻說實話有些緊張,可現在情況緊急,由不得他跟顧延鬧別扭。再說了,錄像里的“姜荻”只說別告訴顧延他會死的消息,又沒阻止他跟顧延合作。
論轉進如風,論大局觀,他還沒輸過。
姜荻挺起胸膛,理了理領口,剛想敲門,房門就被人從里邊打開。
“有事?”顧延站在門后,神色淡漠。
姜荻嘴角抽了抽,現在輪到他棋高一著,知道顧延在他無名指上留了一圈黑霧荊棘,能時刻知曉他的位置,再看顧延這副“恰好開門罷了”不咸不淡的模樣,就想大聲嘲笑。
“沒事不能來找你?”姜荻擠進門,從顧延身前鉆進屋。
顧延怔了怔,懷中的暖意轉瞬即逝,短得不能算作一個擁抱。方才姜荻的發梢蹭過他下巴,毛茸茸的,有些癢。
他面無表情關門落鎖,轉過身去,就見姜荻大喇喇坐在他床尾,翹著二郎腿,一手握住皙白的腳踝,全無危機意識。
“哥。”姜荻瞟了眼監控探頭,“閑著沒事,找你串門。”
一聲“哥”讓顧延蹙起眉心,他立即會意,大步走到姜荻跟前,揚起被角兜頭罩住兩人。
姜荻眼前一黑,下意識往后縮,卻忘記他人在顧延床上,躲又能躲到哪兒去,被顧延眼疾手快掣住胯骨,掌心往腰側的癢癢肉輕輕一握,姜荻便動彈不得。
從監控的視角看去,顧延一只手把姜荻摁在床尾,兩人一塊躲在被子支出的帳篷下,像一對偷偷摸摸初嘗禁.果的高中生。
“有什麼話快說。”顧延道,“醫院的人一會兒就會到。”
滾燙的鼻息撲在姜荻面頰,脖頸相交,姜荻腦子發懵,眨巴幾下眼睛,睫毛蹭過顧延的下眼瞼。
我敲!這也太近了!
姜荻手抵在顧延胸前,感覺這人在占他便宜,可是沒膽子說。他咽口唾沫,嘴皮子一禿嚕,把能說的情報全部倒騰出去。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來自2047年……”
顧延到底是戰力排名第一的大佬,聽完姜荻爆豆子似的一番話,臉色都沒變。
他的目光如霜,漫無目的地在姜荻的臉上掃視。
姜荻被顧延看得緊張,聲音愈來愈小。
突然,喉結一暖,姜荻垂眸,就見顧延的拇指指腹在摩挲他的喉結,感受細微的震顫,神色晦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