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踩著顧延的手心一躍而起,頭頂剛冒出玉米桿,就冷汗涔涔。
他惶然落地,以不可置信又古怪的表情望向顧延:“我們被四臺拖拉機包圍了。”
周遭的大片玉米田已夷為平地,僅剩下他們兩人藏身的這一小片,宛若田野里的孤島,無處可逃。
姜荻咬咬牙,把顧延安頓在一扎高大的玉米桿下,看著他愈發蒼白的面色,心痛到揪起來。
“我去一趟。”
咔嗒,夜鷹上膛。
姜荻尚未想起這把槍的全部用途,但從對付鐘靈那回大約能知道,它絕非普通的槍械。
眼前的玉米桿一片片倒伏,姜荻矮下身,離弦箭一樣沖出。
砰砰砰!
子彈打向大紅色收割機的引擎蓋,被彈開幾顆,也燒穿幾個洞眼,金屬緩慢融化,但履帶的轉動并沒有停下。
車頭轉向姜荻,收割機動作笨重,嘩嘩滾動的刀片卻縈繞著一股不可見的陰氣和殺意。
另外三臺大型農機見他出現,也改變了方向,履帶吭哧吭哧碾碎更多的玉米。
姜荻掃視一圈,心中大呼臥槽。
四臺里兩臺是收割機,有履帶和滾刀。一臺播種機,車尾有三列雙槍形的金屬頭,此刻像章魚一樣正張牙舞爪,噗噗吐著石子和玉米粒。另有一臺犁地機,生銹的刀片鐮刀一樣將玉米桿連根斬斷。
這些機器遠看時不覺得,近看與中世紀的刑具無異,都有著巨大的軀殼和鋒利的刀刃。若是卷進履帶里,定然會被活體凌遲。
姜荻身形搖晃,但想到身后的顧延,又定住心神。
他不能退。
駕駛室里都沒有人,不是有人在搞鬼,就是鬼在搞事。
砰砰砰!
姜荻抬起右臂射向播種機下方,燒灼彈精準無誤地彈射,竄入叉形的六個小口。灼熱的金色火焰與機器自身的高溫相會,融成鐵水將播種機出口堵住。
嘎吱嘎吱,玉米粒和砂石一齊堵塞在機器內部,不一會兒,車尾就冒出濃煙。
姜荻沒工夫嘚瑟,團身一滾,避開一閃而過的刀光。
咣當!收割機履帶擦著他的顴骨駛過,眼尾到下頜被蹭掉一大塊皮膚,汗水和血水混合,痛得姜荻嘶嘶吸涼氣。
姜荻想都沒想,跳起來一把拽住駕駛室門把手,被飛馳的收割機帶得像風箏一樣飄搖,再重重撞在門板上。
“姜荻!”
他聽到顧延的聲音,心里默念“我沒事,我也可以保護你”。
姜荻咬緊牙關,少年人肱二頭肌和背肌繃出漂亮的線條,借著收割機試圖甩開他的力道,猛地拉開門,再拽著門沿鉆了進去,手心被邊緣狠狠割了一道血痕。
嘭!
門板闔上,姜荻顧不及掌心的傷勢,瞅了眼駕駛室內數目繁多的按鈕、握桿。雖然一個都不知道用途,但心里絲毫不慌。
不管這幾臺收割機和拖拉機在搞什麼名堂,駕駛室就是它們的大腦,這一點總歸不會錯。
“等著吧。”
說話間,姜荻雙手持槍,毫不猶豫地射出一梭子燒灼彈,每一發射向一個按鈕,把聯合收割機的“神經中樞”操作面板打成一片狼藉。
吱呀!履帶兀然停下。
燒灼彈的桃粉色煙霧充斥駕駛室,姜荻捂住口鼻跳下高高的輪胎。
忽而眼前掠過一道銹紅色的刀光,姜荻脖子一縮,就見方才數十米外的犁地機已然駛到近前,車尾朝著他。
犁地機后頭懸掛的數道刀片嘎吱嘎吱展開,仿若孔雀開屏,每一片都有著色彩斑斕的銹跡。不像21世紀的農業機械,倒像蒸汽朋克時代的產物。
“我靠。”
姜荻數了數,一共八把刀片,躲過哪一把都有七把等著他。想闖進駕駛室,就必須翻越刀山,這不是要命嗎?
突然間,姜荻視野角落晃過幾條黑漆漆黏噠噠的荊棘,正無聲地向犁地機靠近。
顧延?
姜荻呼吸一窒,左右高大的機器和玉米桿讓他看不到顧延的身影,可是想也知道,揮刀都有錐心之痛的顧延,到底要承受怎樣的痛苦才能現出這幾道黑霧荊棘。
黑霧沒入犁地機的影子,再霍然竄出,倒刺如鐵蒺藜一般卡住輪胎和履帶。
在車體被制住的一瞬間,姜荻倏然往前一撲,再魚躍而起繞過揮舞的刀陣,一溜煙躥上車身。
姜荻剛坐上駕駛座,一把銹紅的刀就從左邊窗子捅進來,玻璃劈里啪啦碎裂,削去一簇淺金色發尾。
“靠!”
姜荻猛打方向盤,犁地機原地打轉,巨大的離心力將那彎彎曲曲的犁地刀片甩出車外。
物理驅鬼,最為致命。
駕駛室里的姜荻一樣被甩得七葷八素,忍著眩暈和惡心,對準操作臺就是一梭子燒灼彈。報復心起,多打了幾發子彈,直到整面操作臺融化成鐵水,在聞到刺鼻的氣味后一躍而出。
在他身后,犁地機的刀片乒乓落地,碩大的機身從中熔斷,一點金色火星擦過,竟然剎那間融成一灘炙熱的液體。
姜荻如法炮制,搞定最后一臺收割機,再回首看玉米地里七扭八歪的幾臺大型農機,吹了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