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以為姜荻要牽手, 便攥住他的指尖, 觸手冰涼, 按一下柔軟的掌心,摸到一手冷汗。
“怎麼在冒冷汗?”顧延抬眸, “昨晚淋雨著涼, 發燒了?”
姜荻慌忙使眼色,尋常滴溜打轉, 鮮活明亮的棕眸此刻直愣愣的,顧延立刻覺出不對,輕拍他的臉頰。
“姜荻?”
“這是咋了?小姜?小姜?!”
莫問良幾人也圍上來,趁亂掐姜荻的臉肉和小臂, 把姜荻氣個半死。
杵在門口的陳里長大駭, 瑟縮成一大灘。
柳師父被他們攔在后面, 悄默聲挪開步子,走到幾座掛法袍的人臺前,擰開一盒油彩,抬手就要往法袍、祭服上倒。
“師父,您在做什麼呀?”
陸小梢夾著嗓子,啪的一聲,握住柳師父的手腕,細弱蒼老的腕骨被她捏得咔咔響。
油彩顏料盒啪嗒跌落,灑了一地血紅。
柳師父臉色黯淡,肩膀往下垮,撇開陸小梢的手,捋起袖子跺腳破口大罵,鄉音夾雜俚語,個頂個難聽,與方才仙風道骨的模樣大相徑庭,倒像個七八十歲的老潑婦。
陸小梢被罵得愣住,柳師父趁機扯下一件法袍,扭身就跑。
“攔住他!”
姜荻終于掙脫出無形的壓迫感,額頭冷汗涔涔,一骨碌滑下扶手,有顧延扶著才勉強站穩。
“死老頭子,站住——”
陸小梢右臂筋肉隆起,長長的指甲如母豹的利爪,一掌扣住柳師父的肩膀,刺啦一聲,劃破真絲道袍,落下幾道血痕。
“干你老母!”
柳師父忿忿跺腳,忍著劇痛就要撕碎那身白鶴童子的法袍,被莫問良斜插一腳,踹到他手背上,吃痛松開手。
莫問良奪過法袍,沒忘按下打火機,小臂一揮,一條火蛇便有如彎刀撲向柳師父的胡子,后者拍掉胡須上的火星,被陸小梢單手拎起,兩條錐子似的小腿懸空撲騰,恨恨地瞪向莫問良手中的法袍。
姜荻見狀立即醒悟過來,這鬼上身的柳師父,正是為了在法事前毀壞象征官將首各將的器物。沒有法袍,玩家們請神失敗,自然送不走吊死鬼們的煞氣。
可是為什麼,這鬼早不來晚不來,非得等他們一行人都在時發難?
江鱘早在第一時間躥到一摞海綿墊上,此時施施然滑下來,拍拍西褲的褶皺,問顧延想如何處理。
顧延攙扶姜荻走到柳師父身邊,后者臉色煞白,腮幫子鼓脹,眼皮耷拉著直勾勾地盯著顧延手里的龍牙刀。
“哥,有些不對。”姜荻倚在顧延懷里,小口喘氣,與柳師父對視一眼,后腦勺就沁出幾滴冷汗,“如果他的真實目的是毀壞法袍,完全可以趁沒人在時再來,更沒有人會懷疑到他身上。”
柳師父嗬嗬冷笑,對姜荻的話很是不屑。
江鱘了然:“小姜,你是說柳師父和第一天那位老板娘一樣,是故意暴露在玩家跟前,想借我們的刀子殺死‘自己’,讓煞氣溢散?”
莫問良嘖了聲,點燃一根煙就想懟柳師父嘴里,突然聽到姜荻大吼一聲:“小心!”
一股陰風吹過,陸小梢手里的柳師父像被放干精氣的氣球,脖子一歪昏厥過去,呼吸縹緲。
而那占據一整面墻的落地鏡上,陸小梢手里的白發老頭竟然掙脫出來,朝驚訝的幾人露出狡詐的笑容,提著小腳飛也似地撲向莫問良。
“莫哥!”姜荻掏槍射向莫問良腳下的地面,砰砰砰,落下千瘡百孔的彈痕。
江鱘拖著一灘爛泥似的陳里長躲到門后,陸小梢雙臂肌肉隆起,護衛在他們身前。
“保護法袍的同時不能殺他,還不能傷到兩個普通人。”顧延嘆口氣,“姜荻,你給我出的難題。”
姜荻嘿嘿一笑,笑到一半臉色僵硬。
顧延這話什麼意思?!
可他來不及多想,就被一道黑霧荊棘纏住腰身,一把丟到陸小梢身后,和江鱘大眼瞪小眼。
“躲好。”顧延冷冷道。
說罷,顧延反手取出龍牙刀,刀身在鏡子里銀晃晃的,殺氣騰騰。
咔嗒,莫問良按動打火機,一簇火苗搖曳,與顧延一左一右逼近匍匐昏倒在地上的柳師父。
龍牙刀尖劃過柳師父的皮帶、鑰匙串,發出清厲的龍鳴。
莫問良鞋尖一勾,把人踢翻過來仰面朝天,嘴角淌出帶血沫的涎水。
咕咚,姜荻咽口唾沫,小聲問顧延:“哥,你們想做什麼?”
“鬼上身需要媒介,尤其是吊死鬼。既然暫時不能殺他,把媒介和受害人分離也是一種恢復的辦法。”
龍牙刀挑起柳師父胸前掛的一串五帝錢,銅錢嘩啦啦震顫,似乎恐懼至極。
顧延勾起一抹惡劣的笑意:“找到了。”
嘭!嘩啦!
在顧延拿起吊墜的瞬間,落地鏡轟然崩落,鏡子碎片如同暴雨銀針向他們一行人扎來。
莫問良罵一聲操,掄圓胳膊,打火機上的火苗就化為一條火蛇,將襲來的鏡片融化,在他身前豎起一面火盾。
姜荻斜撲在地上,左手擋臉,右手紋絲不動地射擊。
砰砰砰!一梭子子彈將直射顧延的一片玻璃利刃打成粉末。
顧延仿若未聞,若無其事地從褲兜里摸出一張五雷符,貼在那串有問題的五帝錢吊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