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冷笑,長臂一撈,從茫茫黑暗中拽出一只殘缺不全的死嬰靈體。嬰孩像小貓一樣被他揪住后脖頸,青黑的小手無力揮動,抽抽搭搭。
姜荻扶額,心道,哥,你這笑的好像反派啊。
娜娜空洞的黑眸閃過一絲惶恐。
她聽說過顧延,戰力排行榜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但她一向以為,人類終究是人類,比不過獲得玩家身份殊榮的冤魂厲鬼,一切陰損怨毒血腥的手段,是他們生而有之的本能。
可是現在,望著不啻惡鬼威懾力的顧延,娜娜不由生出悔意,心想,也許人類也有這般恐怖的嗜血本能。
鬼本就是人,如她這般的厲鬼不過是放大的人類怨念。她說姜荻傲慢,自己又何嘗不是?
她還有很多個復活女兒的機會,為何上天不公,讓她撞上這一回?
娜娜攀在溶洞頂,脖子轉動半圈,慘白的臉龐朝下,死死盯住顧延的動作。
姜荻有些不忍,但一想到鬼妻娜娜把他驅趕上山的一路上,干出多少腌臜事,他的心又冷硬幾分。
她的孩子是孩子,別人家的孩子就活該去死?
“我可以放你們走。”娜娜從喉嚨深處擠出陰冷的氣聲,像從中空的葦桿中吹氣,飄飄忽忽的,詭異但能聽出畏懼。
顧延垂眼覷向姜荻,金色的發頂柔軟而輕盈,像貓咪柔軟的絨毛。
姜荻仰起臉與他對視須臾,轉向娜娜:“我有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再讓我哥決定放不放你們一回。”
娜娜牙關恨到咯咯響:“請問。”
“游戲里還有多少成為玩家的鬼怪?”姜荻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問,“你又是怎麼進入《夢魘之牙》的?”
這兩個問題得不到答案,他今晚是抓心撓肝不用睡了。
娜娜幽幽回答:“不知道,不清楚。”
龍牙刀咔嚓一聲,卡進木偶人的頸骨,球形關節被薄如蟬翼的刀刃鋸出沙沙聲。
木偶的四肢痛苦蜷縮,像一只被踩住軀體的蟲子。鬼嬰嚎天喊地,大叫著媽媽。
姜荻脖子一涼,摸了摸喉結,忙勸道:“你就說吧。”
娜娜牙關打顫,望了眼沉默的四面佛,低聲說:“第一個問題,我的確不清楚答案,只能告訴你,像我這樣心懷執念的厲鬼、靈體……隨你怎麼叫吧,還有很多。我在某個不起眼的日子被一個冷漠的聲音告知,他們有能力實現我的夙愿。”
她長嘆一聲:“我別無選擇,唯有進入《夢魘之牙》測試服,一次次殺死更多人類玩家,如同永無止息的輪回。”
測試服?
姜荻茫然片刻,隨即驚心褫魄,想起他初入游戲時,在綠瑩瑩的電腦屏幕上看到的文字。
【恭喜您成為《夢魘之牙》測試服玩家。】
可是,他在小說第一章 ,讓顧延和其他玩家們進入游戲時的系統通告明明是【歡迎進入《夢魘之牙》】,絕沒有測試服一說。
即使他坑了一年多,也不至于忘記這個基本設定。如今想來,他進入夢魘的歷程處處是古怪。
一時間,姜荻五內焦灼,恐慌如潮水將他裹挾入深海,又好似一腳踏空。他身處的世界,這座盤亙厲鬼和神佛的溶洞變得真實又虛幻。
“姜荻。”顧延低聲喚他,如黑暗中拉響的低音提琴,將他的神志喚回,“冷靜點。”
姜荻抹一把臉,捂住隱痛的肋骨,呼吸變得困難。
他眉心緊鎖,擔心是骨折,如果刺傷肺部就糟了。
“哥,我沒事。”姜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問完了,你接著……小心!”
電光石火間,一枚黑木佛牌自茂密蠕動的發絲中竄出,白光掠過,刨冰機的八爪刃也飛旋沖來!
姜荻的心提到嗓子眼,眼見顧延舉起木偶人做盾,抵御住飛刃的沖擊。
他冷哼一聲,擋在姜荻身前,小臂青筋畢露,肌肉緊繃出凌厲的線條,龍牙刀橫斜在胸前。
嘭!佛牌被刀刃當空攔下,顧延周身爆發出陰沉的黑霧,粘稠的荊棘拔地而起,兩扇骨翼將他們二人合攏其間。
黑木,白刀,兩股巨力對沖,一切彷如靜止。
轟隆,噼里啪啦。溶洞轟然震動,一顆顆碎石墜落如雨。
娜娜慘叫一聲,無數長發萬箭齊發,濃濃的怨氣如有實質,幾乎要洞穿顧延為姜荻筑就的堡壘。
臥槽!姜荻哪見過這麼拼的厲鬼,心想,難道鬼怪的實力也跟他們受到的信仰有關麼?他們在泰國,正是鬼妻娜娜的主場,就連顧延都有些勉強。
但他轉念一想,不是顧延勉強,是顧延一邊護著他,一邊跟鬼打架勉強。
姜荻越想越憋屈,不甘的情緒自心底沸騰。
突然,他背后一沉,頓時手腳冰涼。
脖子僵硬地扭過去,但見娜娜的鬼嬰竟然鉆進顧延的黑霧空隙,正趴在他的背上,好比安全的地下堡壘中鉆入一條餓了三天的斗犬。
鬼嬰咧開嘴,沒長全的牙床生出蠕蟲,腐臭的腥氣涌入姜荻鼻腔。
“哥!”姜荻慘叫,捂住頸側,痛到全身的骨頭都像在血肉里攪動。
顧延心神巨震。
就是現在!娜娜放聲大笑,輕快爽朗的笑意一如他們三人初見之時。
黑木佛牌尋到機會滑過鋒利的刀刃,蹭過刀身,借光滑的刀背變速,打了顧延一個措手不及,徑直沖向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