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灰頭土臉扶著樹站起身,喘著粗氣。如果他所料不差,方才但凡慢一秒,讓那小屁孩先一步出去,象征生門的門洞就會閉合,而他會被困在陰廟里活活憋死。
思及此,姜荻有些懊惱。
顧延說他濫好心果然沒罵錯,一碰到小孩、女性、毛茸茸的小動物,他就會下意識放松警惕,這在《夢魘之牙》里是個致命的缺點,今天差一點就翻車了。
緩過氣后,姜荻輕碰無名指上的荊棘戒指,試圖恢復冷靜。此地不宜久留,他雙手持槍舉在腮邊,繃緊神經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咔嚓。
腳心被斷裂的草梗刺出血,姜荻嘶了聲,旋即就地一滾,只聽嘭的一聲,剛才他所站的位置,一片棕櫚葉桿重重砸在地上。
密密匝匝的樹枝間,一道寒光閃過。
姜荻余光瞥見,恨得咬牙切齒:“又是你!”
追了他一路的刨冰機嗡嗡作響,高速旋轉的刀片砍斷一根又一根沉重的棕櫚葉。熱帶水土滋潤過的葉片厚實肥大,一不注意就會像拍西瓜一樣被葉片拍碎腦殼。
“我靠,不講武德!”
局勢瞬息萬變,不久前才被他當做掩護的樹木們,此時已變為敵人的武器。
姜荻左沖右突抱頭鼠竄,心下大罵,他不是在泰國靈異片場嗎?現在這情形怎麼越看越像《死神來了》?
“顧延,你特麼人呢——”
呼救聲驚起遠處的雀鳥,姜荻倏然停住腳步,面色慘白,再往前可就是素察的山頭了。系統通告說素察已離開領地,但他還沒自信到能獨闖副本boss的老巢。
“小姜?”一道輕快的女聲打斷他的思緒。
姜荻抬起頭,頭頂黑暗籠罩,一片厚重的棕櫚葉當頭砸下。他躲避不及,雙臂抱頭擋住沖擊,但預料中的疼痛并未襲來,睜開一只眼,一個身穿綠色紗籠長裙的高大木偶人擋在他身前。
棕櫚葉轟一聲墜落,木偶人黑色紐扣做的眼睛定定望著姜荻。
“娜娜?”姜荻頭皮發麻。
一位蜜色皮膚的姑娘單手勾著樹杈,應聲翩然落地。
娜娜劉海下的眼睛清亮,看不出異常,她抿嘴一笑:“在山里傻站著做什麼?又遇到什麼麻煩事兒了?你哥呢?”
身后嗡嗡轉動的刀片和突然出現的娜娜,饒是姜荻也品出異樣。
他后撤半步,咕咚咽口唾沫。
娜娜召回木偶人,讓它坐在肩頭,見狀,她收斂笑意,獵獵海風吹拂起長發。
“猜到了?”
姜荻擠出一個“嗯”字。
娜娜形容未變,姜荻卻無端覺得她表情陰慘慘的,嘴角向下,眼神空洞無物。
“那個,姐,打個商量。”姜荻欲哭無淚,“再怎麼說我們也做過十來天隊友,沒有友情也有面子情。剛才那一遭我不告訴顧延,你放我一馬,咱倆就算扯平了。”
娜娜搖頭,脖頸關節生澀,擠出喀喀的脆響:“我現在就能殺你,沒必要跟你做交易。”
姜荻的食指移向扳機,下一秒,木偶人跳下娜娜肩頭,轟然變得高壯,鋼筋一樣堅硬的腿猛地踹向姜荻右膝窩。
“艸。”
姜荻跪倒在地,不清楚是否骨折了,疼痛讓他五官扭曲。
刨冰機的飛刀像竹蜻蜓似的,晃晃悠悠落入娜娜手中。姜荻痛到淚流滿面,指尖摳進濕軟的泥地,來不及大罵,就看到娜娜牛仔短褲的皮帶上掛著一塊黑木佛牌。
尼古拉的佛牌?!姜荻目瞪口呆。再一想,他們和娜娜初見時,對方就提到剛上帕黛島,她就去過佛牌店。
敢情她和尼古拉是一伙的?姜荻有種被欺瞞的憤怒,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如果娜娜是神之齒公會的人,尼古拉在被他們圍剿瀕死之際,沒道理不表現出認識娜娜的跡象。以那家伙稀爛的人品,死前把娜娜拖下水,欣賞他們驚怒的表情,才符合尼古拉變態的人設。
姜荻尋思著,要麼他倆根本不認識,在不見面的前提下交易佛牌。要麼,尼古拉有比死亡更恐懼的事,迫使他保守秘密。
木偶、刨冰機、佛牌殺氣昭彰地出現,姜荻眼前一黑,當即就慫了,準備選個風水寶地長眠。
“你想要什麼?說吧。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姜荻索性擺爛。
娜娜半蹲下身,健康的蜜色肌膚泛起青色死氣,她笑了笑:“顧延一時半會找不到你,在他來之前,先跟我去個地方。”
“你不殺我?”
“暫時不。”
娜娜揮揮手,高大的木偶人隨即扛起姜荻,大頭朝下,血液倒流到頭頂,小臉漲得通紅。
娜娜走在前頭,原路折返。
那座黑幽幽的石頭廟煥然一新,苔蘚和雜草消失不見,牌匾重新上了紅漆,石像鍍一層金漆,香爐插滿赭紅線香,香灰堆成小山,看上去香火鼎盛。
她抱起地上那只吐鼻涕泡的鬼嬰,悠了兩下,僵硬的眉眼顯出幾分溫柔,熟稔得像回家一樣。
可不就是回家麼?姜荻眼珠子滴溜打轉,硬著頭皮問:“你想讓我幫你復活你的孩子?姐,會不會找錯人了啊?我沒那麼大本事。
”
“復活?”娜娜冷笑一聲,而后的語氣再次變得輕柔,不錯眼地凝視懷中的嬰兒,“被制成古曼童的孩子,靈魂和身體都已經毀了,無法投胎,不能復生,只能在漫長的折磨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