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單手握方向盤, 另一手還有余裕擱車窗沿上,半掀開眼皮,不冷不熱地叫他系好安全帶。
說罷, 油門踩足車尾一擺,紅燈落下前踩線跟在警車屁股后頭沖入下個路口。
后座的劉文婷和娜娜叫苦不迭, 握住車門把手, 上身緊貼座椅, 生怕被甩下去。
唰!
蒂芙尼藍的老爺車劃出一道彎鉤,精準側方位停車, 正好卡在兩輛警車之間。
警用電臺嗚哩哇啦地叫喚, 像在呼叫支援,顧延側耳聽了兩句, 就讓他們下車。
“就是這兒。”
姜荻單手撐車門一躍而出,原地蹦兩下蓋住頭暈腦脹的惡心感。
兩個姑娘家就沒那麼好運了,顧延一曲逮蝦戶唱完,她倆一下車, 就抱著棕櫚樹吐得昏天暗地。
帕黛島不大, 唯二繁華的就是濱海酒吧街和小島南部的中心商業街。整條商業街上都是餐廳、咖啡廳、按摩店、紀念品店, 和宰游客的佛牌店。
泰國警方把出事的小店門口堵得水泄不通,姜荻他們一時擠不進去,就擠在人群前圍觀。
“咦?這家店我中午來過。”娜娜拿著半瓶礦泉水,一刀齊的劉海鐵板似的粘住額頭,“就是見過素察的那位老爺爺開的店。”
“奇怪。”她嘟囔,“他明明跟我說下午不營業呀?”
姜荻和顧延對視一眼,再看被警戒線圍住的門洞,也察覺到異常。
盡管有警察們進進出出,但佛牌店給人的感覺依然十分安靜,像嘈雜的世界突然空缺一角,將所有聲音都吸了進去。
“娜娜。”姜荻問,“這家店賣的佛牌,你有看出問題麼?”
“我沒細看。
”娜娜擰緊瓶蓋,猶疑道,“不過……專門坑外國人的店,不會賣有真‘東西’的佛牌吧?”
“什麼東西?”姜荻疑惑。
娜娜小聲解釋,佛牌分正牌和陰牌,正牌出自寺廟,有僧人加持開光。
功能以祈福為主,辟邪擋災、招財、招桃花,雕刻的佛像也都是泰國佛教里有名有姓的神佛。
“陰牌嘛,就不一樣咯。我們這兒叫阿贊,在你們中國應該叫巫,或者法師、大師。阿贊會根據你想求的事,制作不同的牌,里頭供奉的不是真佛,真神,而是山精野鬼。白衣阿贊好點,做佛牌的材料跟廟里差不多。黑衣阿贊……”
她吸口氣:“會拿嬰兒尸體、胎盤、煉制的尸油、死人頭發去做陰牌。聽說佛牌越兇,能力就越強。”
一旁的劉文婷扯下口罩,問道:“陰牌很貴吧?而且可遇不可求。”
姜荻點頭:“這麼牛逼的物件,不會放到景區來賣。”
四人正商議如何混進去,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驚呼。
幾位警察苦著臉,一人提一只黑色垃圾袋走出店門,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時不時有一兩滴猩紅的血液滴落。
“啊——!”
圍觀的游客們捂嘴尖叫,抻長脖子,拍照的拍照,發朋友圈的發朋友圈。
“分尸?鬼也會分尸麼?我們不會走錯了吧?”
姜荻屈起左手食指抵在唇邊,輕輕啃咬指節,落下整齊的牙印。
“進去看看。”顧延低聲說。
“嗯?怎麼進去?!”姜荻驚訝,“大白天眾目睽睽之下,耽誤警察叔叔工作要挨警棍的。”
姜荻一面說,一面連體嬰似的跟上顧延。
見他雙手插兜路過警車,手腕翻轉,姜荻視網膜上殘影未散,就從門窗大開的駕駛室撈出兩只貝雷帽。
姜荻喜滋滋扣上一只,把花襯衫一扯,單穿件白背心,無視警察叔叔懷疑的目光,假裝休假途中趕來支援的同僚,鉆進光線昏昧的佛牌店。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腥臊味,接著是充斥每一立方空氣的血腥味。
似乎有人在這兒被嚇尿了褲子,又被殘忍殺害。
顧延穿一身黑,肩寬腰細,四下查看的動作也利索。姜荻緊跟其后,點頭哈腰接過法醫遞來的手套、鞋套,兩人一時間居然沒被趕出去。
店面不大,進門左手邊是柜臺,右手邊墻上貼滿店老板和名人、高僧、大師的合影。
P圖技術低劣,姜荻一眼就能看穿。
玻璃柜臺里陳列木制、金屬制的佛牌,另有幾塊玉器雕刻的佛牌被鎖在柜臺后方的陳列柜里,大概是鎮店之寶。
店面最角落擺放一座紅彤彤的佛龕,電子紅燭亮著,是屋內唯一的光源,佛像姿勢奇異,乃是面壁而坐。
柜臺內側窄窄的過道,淌了一大灘新鮮沒有凝固的血。
姜荻蹲下身,招呼顧延來看玻璃柜臺上濺射狀的血跡。
“血液落點這麼低,那人應該是被按在地上……”
姜荻舉起手,比了個往下砸的動作,神情凝重:“用鈍器砸死的。”
“為什麼不是用刀?”顧延的鼻息溫熱地撫過姜荻耳廓。
姜荻頓住,啞著嗓子說:“刀的話,血會像拔開的水泵,飛濺到天花板。”
過道狹窄逼仄,為避開地上的血,他們的膝蓋和大腿幾乎緊緊貼在一起。
空氣不知怎的,有些悶熱。
姜荻慌慌張張站起來,身形搖晃,被顧延一把扶住腰站穩。
“!!!”
手!你撒開我!
柜臺另一頭,響起催促的聲音:“喂,你們兩個干嘛呢?打啵呢?出來干活!把這堆垃圾帶回局里去。”
說完,一袋漿水晃蕩的骨碌碌作響的黑色塑料袋,被一腳踢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