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阿肯端來一只托盤,里邊擺了兩只雞尾酒杯,用紅芭樂雕成火烈鳥的造型。
“這是帕黛島對二位的祝福。”阿肯擠擠眼睛,“Honey moon!”
兩只粉嘟嘟的火烈鳥嘴對著嘴,姜荻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晚上我睡沙發吧。”姜荻干巴巴道,“這沙發挺寬敞。”
顧延放下行李箱,沒接話,轉而道:“累了就在酒店休息,我出去一趟。”
“等會兒!”
姜荻嗖地彈起來,拍拍皺巴巴的沙灘褲,忙不迭跟上。
按照經驗,他一跟顧延分開必然出事,現在《滿月派對》副本的信息太少,摸清狀況前他只想粘著顧延。
顧延笑了聲。
姜荻推開門,正巧撞上也要出去打探消息的劉文婷。
兩人哈拉幾句,聽劉文婷說島上有個外國游客眾多的壞猴子酒吧,她打算去那兒轉轉。
外國游客四個字,在姜荻耳朵里約等于玩家。
他偏頭瞅一眼顧延,后者微微頷首,三人干脆結伴,去酒店前臺租了輛藍綠色的敞篷老爺車,往島嶼另一頭的沿海酒吧街開去。
呼——
海風吹起半透明紗簾,啪嚓,兩只雞尾酒杯摔落,火烈鳥的長頸歪折,水紅的酒液浸入米白地毯,如兩塊新鮮的血漬。
噗通、噗通。
泳池邊上瑜伽球被吹進屋內,骨碌,骨碌,滾到床尾。一雙細白的小手捧起瑜伽球,用力一丟,把它砸進泳池。
嘩啦,水花四濺。
小手合掌相慶,啪啪啪,遠遠的傳來悅耳的風鈴,如一串歡笑。
*
太陽沒落山,壞猴子酒吧內顧客寥寥,沙灘上的躺椅和小圓桌邊倒坐滿了喝冷飲、冰啤酒和椰子汁的人。
姜荻順著顧延的目光,飛快掠過幾個曬得通紅的白人游客。他們要麼大腹便便,要麼全身上下沒幾塊布,臉上都徜徉著饜足的笑意。
玩家即使有所偽裝,面上也有一股緊繃感,隨時隨地都在提防和觀察。
三人神色如常,在不起眼的角落卡座坐下,右手邊的墻上掛了只猴子標本,吧臺的長桌上擺著一條盤出包漿的鱷魚標本。
“這風格,真狂野……”姜荻干笑,“不怕被動保投訴嗎?”
話音未落,嘭嘭嘭,三杯扎啤杯裝的檸檬水砸桌上。
“泰國沒有他媽的動保。”酒吧老板是個意大利人,身量不高,膀大腰圓,說話大舌頭,嘴角叼根雪茄,“要什麼?”
顧延蹙眉,姜荻安撫地拍了拍他肌肉緊繃、青色血管微凸的小臂,笑著問老板要三杯冰可樂。
“我們這里沒有他媽的冰可樂。”
三分鐘后。
“嘶!”姜荻抱著大號扎啤吐舌頭,“好難……難以形容的味道。”
像格瓦斯混了紅牛,麥香味濃到沖鼻。
顧延支著下頜,眼睫低垂,另一手蓋住杯口,挪開姜荻的杯子。
桌對面,劉文婷握住杯把兒,神情莫測,心道,公頻上說的是真的?真搞在一起了?
姜荻捧起檸檬水,小口啄飲,隔著水漬點點的玻璃杯,小心觀察。
酒吧光線晦暗,但是,與他們相距最遠的卡座里,有一個男人很快引起姜荻注意。
他全身上下,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膚,包括光頭和臉龐上都刺滿刺青,眼窩深凹,嘴唇薄到幾乎沒有,一看就不正常。
姜荻的打量僅僅一瞬,便被那男人捕捉。那人仰脖喝干一扎啤酒,面無表情徑直走了過來。
“哥。”姜荻膝蓋碰了碰顧延大腿。
顧延瞇起眼,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虛虛攬住姜荻,像是把他置于羽翼下,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我知道你。”
男人嗬嗬的笑聲,像從深邃無盡的溶洞中擠出來似的,陰惻惻的。
卡座很大,他不請自來坐到劉文婷那邊,蛇一樣狹長的眼睛瞥了姜荻和劉文婷一眼,手始終揣在卡其色軍褲的褲兜里。
“你是顧延。”
姜荻下意識握住劉文婷小臂,準備一個不對就把人從桌對面扯過來。
見狀,刺青男捶桌狂笑,像在嘲笑姜荻不自量力,笑完,他端正坐好,換了副面孔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
“尼古拉·甄金斯,你們最好記住我的名字。”
姜荻額頭青筋狂跳,就聽顧延說:“記不住,再說一遍。”
尼古拉布滿刺青的手沾過劉文婷的啤酒,吮了一口,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寫字。
他如此認真,姜荻無語半晌,心道,這人腦子多少有點毛病。
不是瘋,就是傻,抑或兩者兼有。
“神之齒曾邀請過你,顧延。”尼古拉搖頭晃腦,肱二頭肌虬結,刺青在他的臂膀上如翻涌的蛇蝎,“你沒來,我很失望。”
他是神之齒公會的人?
姜荻瞳孔驟縮,劉文婷也肩膀耷拉,往墻角挪。
他倆的反應顯然取悅了尼古拉,又發出刺耳的笑聲。
“我對成為納.粹沒有興趣。”顧延一哂,“神之齒的理念,很可笑。”
玩家得到技能,就是高人一等的神使,被神明賜下凈化人世、消滅螻蟻的使命。
姜荻眉心輕蹙,心想,這樣的理念聽起來極端,但在玩家中意外地有市場。
說到底,在身心、三觀被鬼怪碾碎之后,回到塵世卻手握異能的玩家,有幾個人能抵抗人性的陰暗,不認為自己超凡脫俗,合該擁有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