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起監控畫面中,那個被無形的絲線操縱肢體的新郎靳懷啟,或許,就像他現在這般吧?
這幢白房子,房型結構和靳家大宅毫無二致,姜荻咬破舌尖以保持神智,隱約憶起,這兒是洋房的三樓。
走廊盡頭,本該是掛畫的位置突兀地出現一扇銀行金庫大門,船舵似的把手用白麻繩纏繞。姜荻看到一左一右立著兩個哼哈二將一樣的紙扎人時,已經麻木。
他伸出手握住門把,那雙手十分熟悉,像是自己的卻有種違和感,指尖蒼白,指甲蓋發青,他聽到骨頭咯啦咯啦的斷裂聲,如一把崩斷的一次性筷子。
姜荻忍住劇痛,轉開大門,嘩啦,小山一樣的金銀元寶,紙扎豪車噴涌而出,從蘭博基尼到豐田阿爾法不一而足,紙錢如飛蛾,在空中飄散。
姜荻愣住,撿起一輛紙車細看,卻聽到身后傳來滴滴嗒嗒的水聲。他汗毛直豎,余光瞥見走廊另一頭,那具泡脹的尸體正趴在地毯上,肋骨刺破軟化的皮肉,如蜈蚣百足般上翻,急速朝他爬來。
“有完沒完!”姜荻無路可逃,極度恐懼之下迸發出驚人的力量,短暫掙脫束縛,捏住鼻子一個猛子往紙錢堆里扎去。
*
“啪,啪,啪!姜荻,醒醒。”
意識邊緣傳來熟悉的聲音,明黃的光照得眼皮發紅,姜荻抿抿嘴,別過臉,緊接著又聽一聲脆響,臉上被人打了個巴掌。
“我靠,誰打我?”他一個激靈坐起身,捂住充血的臉頰,瞪向遮著下巴的顧延。
顧延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臉色不大好看,厲聲道:“洗個澡都能昏過去,你不要命了?”
姜荻脖子一縮有些委屈,下意識辯解:“低血糖嘛。”
“晚上吃那麼多,低血糖?”顧延冷哧。
“唉,不是,我……我去!我衣服呢?”姜荻低下頭,驚恐地看到自己光溜溜的,只穿了條白色純棉四角褲,也濕透了,勉勉強強裹住小姜荻。
而他的身體被熱水泡得泛起粉,柔光瑩瑩的,薄薄的腹肌也掛著水珠,紅痕如散落的桃花,青紫的指印遍布手腕腳踝,有種凌虐的美感。
顧延冷淡的目光掃過姜荻全身,見他嘴唇發白,腳趾蜷縮,適才沉下臉,問他是不是也遇到了什麼怪事。
“也?”姜荻撐住顧延的手心站起身,滑了一跤險些栽進顧延懷里。
一時間,羞恥心蓋對鬼新娘的恐懼,姜荻雙手抱臂擋住胸前莫名立起的兩點,手足無措地問顧延:“哥,咱們去外面說成嗎?容我換身衣服。”
顧延唔了聲,嗓子有些緊,他沒想太多,只是覺得此刻他再不配合姜荻,那個人耳朵里都要冒煙了。
客房一切如常,血河消失殆盡,不見一滴血漬。不過,姜荻昨天穿的那身衛衣不知怎的,正濕嗒嗒的泡在洗手池里。他的劇本人設是個騷氣沖天的小0,于是挑挑揀揀,找到最保守的衣服是一件胸前開了道口子的機能風白襯衫。
三分鐘后,姜荻換好干爽的衣物,顧延倚在墻邊,一抬眸就瞥見胸口兩抹粉,嘴唇微動,沉默移開視線。
“哥,我可能見到了鬼新娘。”姜荻輕吸口氣,把方才遭遇的一切和盤托出,說罷,又關心起顧延,“你呢?你那兒發生了什麼?”
他算不清,在層疊的幻象里究竟穿梭了幾次,那些詭譎的畫面又意味如何,但顧延在身邊,他就無所畏懼。
顧延沉吟道,他在刷牙的時候,被鏡子里的一道黑色人影裹挾入一棟白房子,和姜荻說的那座洋房很像,格局看上去是靳家大宅,但裝潢大不相同,里面擺放了許多殯葬用品。
“白房子。”顧延問,“姜荻,你想到了什麼?”
“紙?”見顧延點頭,姜荻眨眨濕漉漉的眼,打了個寒噤,“延哥,你的意思是這整座房子都是……祭奠死人燒的祭品?!”
他噌的一下從床墊上彈起來,再坐不下去,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訕訕扯住顧延衣擺尋求安全感。
“慌什麼?”顧延按住他的肩頭,“那棟白房子,現在應該僅僅是幻象。”
“現在?!”姜荻下唇顫抖。
顧延失笑,問他過了那麼多副本,知不知道什麼是表里世界?
姜荻哪有像他那麼多經驗,擔心說漏嘴,只好嗯嗯啊啊地點頭。《夢魘之牙》他只通關過一個副本,算上這回,頂多是二進宮,但《寂靜嶺》他玩過啊,里世界什麼的,他還是懂的。
所謂表里世界就像是一座冰山,海面上的冰山不過一角,雪白純粹,然而淹沒在黑暗海水中那部分或許才是冰山的主體。
姜荻垂下眼簾,輕輕啃咬食指指節,這是他思索時的小動作。顧延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照這麼推測,他們所在的靳家大宅是表層的世界,是正常,是現實,是在幾個嫌疑人之間尋找真兇的暴風雪山莊。而里世界,是死亡,是祭奠,是鬼新娘所在的陰間維度。
按《夢魘之牙》的套路和他的倒霉指數,也許再過不久,表里世界就會再次融合。那他經歷的幻象,不過是鬼新娘給的預告。
“顧延。”姜荻微微抬頭,難得正兒八經叫顧延名字,“我今晚跟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