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良叼住煙嘴,深吸一口,一股強硬的力量自胸腔迸發,以他為圓心蕩開波瀾。他嘿地笑出聲,捻起香煙懟進黃鼠狼嘴里:“說吧,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告訴我。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聽明白了嗎?”
安老頭吱吱嚎叫,四只爪子不停撲騰,然而下一刻,就安靜下來,僵硬地躺回棺材,莫問良讓他抬爪,他便抬起爪子。
姜荻悚然,他給莫問良設定的特殊技能“真話香煙”,本意是作為逼供道具。而今眼見為實,卻發現這技能被莫問良玩出花,更像是操縱他人意識的能力,比他預想的厲害百倍。
之前翟斯語也是如此,他們在小說里或許只是姜荻腦中一閃而過的配角,沒有悉心刻畫,但在讀者看不到的角落,卻自由發展出更多的能力,也有著各自的故事。
“問吧。”莫問良嗤了聲。
顧延頷首,簡明扼要地跟安老頭一問一答,姜荻抱起他的小畫板,在旁邊一一翻譯。
故事的開始并不新鮮,安老頭一家在三百年前來到四棗山,見此地人煙稀少,沒有廟宇,就打起圈地做大仙的主意,立不起堂口,找個富戶做保家仙,也能供養他一窩老小,但他沒料到,四棗山早已是黃四娘娘的地界。
一夜過后妻兒橫死,安老頭提著供品上山,歸于黃四娘娘麾下。他心中有恨,但再多的恨也敵不過恐懼。
黃四娘娘逢十五就要以新鮮人牲為食,礙于出馬仙的限制,她不能親自殺生,殺死陽壽未盡之人更是會引起陰陽兩界忌諱。
于是她想了個法子,命令四棗山下的百姓劫掠過路商旅,折騰得半死不活再送上山,過段時間嫌行腳商人肉太老,就讓每戶人家親手殺死兒女。
如此就只算收尸,不算罪過,事后做法事超度,還能積攢功德。
“血祭又是怎麼回事?”顧延蹙眉。
安老頭聲音嘶啞,吱吱地說:“娘娘她老人家是仙體凡胎,十年就要舉行一次血祭更換肉身。那一天,方圓百里的仙家都要前來拜會,熱鬧極了。”
姜荻聽得直皺眉,把話囫圇寫成短句,復述給顧延和莫問良,他們也是眉心緊鎖。
“操,跟蛇蛻皮一樣,換皮重生是吧?喂,安老頭,那血祭在王陵舉行吧?說,怎麼才能混進去?”莫問良問。
安老頭碧綠的眼珠凝在虛空中的一點:“那是娘娘的陰廟,只有死人進去才不會被發現蹤跡。娘娘的眼睛無處不在,活人踏進去第一秒就會被她看到。”
姜荻背后發涼,慢吞吞寫下“死人”二字。顧延目光一凜,剛要開口,卻見安老頭驀然驚醒,灰褐的尾巴炸開,凄聲哀叫,眼珠撐裂眼眶,像在承受洶涌的怒火。
他的爪子摳住脖頸,指甲刺破皮毛,劃破喉管,濺起腥臊的血液。下一剎,腦袋一歪,徹底沒了呼吸。
三人都被這突發狀況震住,沉默片刻,顧延舉起刀橫劈過去,那頭灰褐色黃鼠狼的身子就化為粉末,陰風吹拂,混入雜亂的雞舍,卷入骯臟的水槽。
“欸。”莫問良陰陽怪氣地嘆了聲,手背在腦后,說他困了要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說。
姜荻躍上顧延肩頭,見他始終沉默,摸不清他的心思,便親昵地貼了貼他的側臉。也許是小動物心性使然吧,人形的姜荻決計不可能這麼做。
“你在害怕?”顧延喉頭滾動,哼了聲,胸腔的震顫連帶著姜荻尾巴尖發癢,“又怕什麼?怕我找不回你的身體?”
“不是。”姜荻搖搖頭,“總感覺你心情不好。”
他的崽,他了解。顧延一旦沉默裝逼,臉色陰沉像氪了十連抽全部翻車,就是他情緒極差的時候。
無奈,顧延聽不懂姜荻的叫聲,拍拍他的頭正想說點什麼,就聽到雞舍外莫問良的聲音。
“哎,您二位,別談情說愛了。來幫幫忙,翟斯語發燒了,可能是傷口炎癥惡化,得現在帶去村衛生所打點滴。”
*
第六日,凌晨三點。
衛生所的張大夫原是個赤腳醫生,在安家村口碑不錯,前些年上面要求統一行醫執照,他年紀大了,總考不過,村里就安排他退下來,明面上做點抓藥、護理的小活,實際村民們頭疼腦熱還是找他。
夜里來了個女病人,很漂亮,可惜斷了條胳膊。張大夫一看創口,就知道不是那姓莫的小混混說的那樣,是工廠操作不當導致的工傷。
創面太平整,平整到不可思議,肉和骨頭像被用一條極細的鋼絲飛速刮過,絕不是機器碾壓造成的粗糙創面。
他給女病人做了創面清理,重新包扎,再開了一瓶消炎藥。那姓莫的混混說出去抽煙,他噢了一聲,把電視調到靜音,耷拉著眼皮看深夜重播的綜藝節目。
那些愚蠢的明星,玩什麼恐怖箱,戴眼罩摸箱子里的蜥蜴,都能叫得像發.春的貓。張大夫打個呵欠,忽然覺得冷。
老舊的電視信號不良,畫面沙沙閃爍,張大夫陡然看到自己的臉,和身后一張女人的面孔,是那位女病人。
尖叫聲堵在喉管,張大夫心臟咚的一顫,險些昏死,涎水不受控地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