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場館外墻上已經斑駁,但還是能看得出來上面曾經畫過壁畫。
成嘉澍的鏡頭晃過那面墻,是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女人。
隨后跟著金如山一起進去。
“洗煤廠第一屆演奏會。”雷永明看到了舞臺中央上方掛著的紅色橫幅。
已經過去十幾年,橫幅破破爛爛,但還是能看見字。
舞臺上甚至還有沒撤下去的鋼琴和裝飾,放置曲譜的架子上還有紙。
場館空間很大,有上下兩層,看得出來他們曾經非常重視文化娛樂活動。
成嘉澍的dv隨著他自己的腳步不斷前進,最后停在了金如山后面。
從進來之后他就沒有再說過話,只是默默看著這個場館內的一切。
“這起碼能坐兩千個人了。”
“好像穿越到八零年代。”
雷永明感慨著,他跟著金如山已經有兩年了,但是從來沒有看過這一面。
沒想到自家這個糙中帶金的老板家里曾經還有這樣的產業,也沒想到大家口中帶著偏見意味的煤老板,他們的產業也很輝煌正規。
不比現在的什麼互聯網新科技差。
但是很快他的手機上來了電話,忙聽著走出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成嘉澍默默跟著金如山。
“是不是很破?”金如山突然說話,沒等成嘉澍回答,他又說:“以前可好了,有時候學校都要來我們廠借場館辦活動。”
成嘉澍:“那時候一定很熱鬧。”
金如山:“嗯。”
金如山往下走,走到舞臺下面看了一會兒,又默默從旁邊繞到舞臺上面去。
舞臺的地板是用木板搭建的,年久失修,地毯下面的木板應該已經很脆弱。
“小心地板。”成嘉澍說。
金如山卻說沒關系。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成嘉澍說好啊。
金如山站在舞臺中央,昏暗的場館里早就斷電了,倒是屋頂上的瓦片掉了不少,有許多可以透進光來的小窟窿。
成嘉澍往后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坐在臟兮兮的凳子上。
像一個觀眾。
“我們廠里以前有個員工,他老婆很早就去世了,沒有再娶,也沒有兒女,后來有人在我們廠門口扔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廠里說送到孤兒院去,他覺得孩子可憐,就抱過來自己養。”
“很快,女孩就長大了,她很漂亮也很懂事,她爸爸還送她去學了鋼琴。她爸爸是個寡言的人,但是她很開朗活潑,大家都喜歡她。后來那個員工馬上就要退休了,女孩說要給爸爸辦個演奏會,她偷偷的找了廠子里會樂器的小伙伴,有鋼琴、小提琴、大提琴、薩克斯手風琴,很多種,他們一起去找廠里的負責人,借場地。”
金如山講故事的時候完全沒了偽裝感,他好像就在那里。
“找了老師幫忙,排練了一個多月,馬上就到她爸爸要退休的日子了。就在演奏會的前幾天,她爸爸照常跟著車隊去礦區檢查拉煤,剛好那天礦上有人鬧事,鬧得很大傷了人。廠里去了好多人談話,然后礦井塌了,很嚴重,埋了56個人,死了21個人,其中包括女孩的爸爸。”
聽到這里,成嘉澍眼神顫動,實現從dv鏡頭轉移到舞臺上。
金如山說著,似乎在強忍悲傷的情緒。
“緊接著因為這次事故,廠里要被關停,那時候正在推國有化,就這麼幾天的時間,這個廠子就散了,大家都各奔東西。
”金如山說完,看向成嘉澍。
成嘉澍:“那這個演奏會呢?”
金如山:“沒有辦成……不,不知道有沒有辦成,演奏團的小伙伴們說好的,不管他們在哪里,就按照原來的時間,他們拿起樂器演奏。”
聽完這個故事,成嘉澍唏噓不已。
“后來呢?他們還有再見面嗎?”
“沒有。”
成嘉澍想問為什麼,卻問不出口,他似乎也被拉進了那個場景里。
對于他們而言,那個事故是一輩子的痛。
故鄉因此帶上了一層悲情的色彩。
“廠里很多都是外地人,過來謀生安家,廠子沒了之后,很多人也就離開了。”
“好可惜。”成嘉澍說。
金如山轉身看這個舞臺,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是啊,要是能順利演奏就好了。”
成嘉澍有點奇怪,自己說的是事故,他說的是演奏會。
噔……噔噔。
金如山按了兩下那個廢棄的鋼琴。
“這是……”
“這就是那個女孩的鋼琴。”
“沒有帶走嗎?”
“沒有,她……搬不動了。”
這句話就像一束強光打進成嘉澍的腦海里,他猛地抬起眼睛看向金如山。
此時傍晚地霞光透過破陋的屋頂,打在那臺廢棄的鋼琴上。
黑白鍵上覆蓋著陳灰,金如山結實纖長的手指懸停在上空,卻再也沒有按下去。
“我不會彈。”金如山突然笑。
成嘉澍也笑,好像在這個時間點,再不笑一下兩個人都要難過得抱頭痛哭了。
“但是我會這個。”金如山說著,微微側身伸出雙手,仿佛在按鍵一樣放在前方。
成嘉澍立刻就看出來了:“薩克斯?”
金如山笑,然后嘴里哼著小調,手指輕動,身體隨著音調微微搖擺。
原來他也是演奏團的其中一員。
光影流動,破敗的舞臺和煥然一新的人形成巨大的反差,這個畫面比電影還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