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他反應過來,柏凈的意思。
“你不覺得男朋友之間要坦誠相待嗎?”柏凈笑。
“不是,就是……你讓我想一想。”
陸一鳴努力措辭該從何講起。
因為這實在是個太無聊乏味的故事。
也就是他五歲那年母親因病離世。
父親嫌棄他是個拖油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摸摸小陸一鳴的腦袋,慈愛道。
“爸爸要去上班啦,你一個人在家要乖乖聽話哦。”
于是小陸一鳴一直等到太陽落山,等到半邊窗子盈滿了點點繁星,也沒有能等到這位父親歸家。
隨后房門被敲響。
是住在隔壁樓的小姑。
她說:“小鳴啊,你爸爸去外地打工了,你先住小姑家,好不好呀?”
小陸一鳴說“好。”
小姑對他很好,照顧他念書,送他上學。
小姑說:“你就把這里當自己家就好了。”
小陸一鳴開心地想,雖然他沒有爸爸,但他好像還有家。
后來小姑的兒子出生,陸一鳴時常去照顧他,哄他不要哭。
直到。
考入高中的第一年。
小姑父生意失敗了,家里一下子變得很窘迫。
供兩個孩子念書上學,也仿佛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
陸一鳴那天落下了課本,和老師請了個假,想趁課間操的時間跑回家拿。
鑒于陸一鳴一直以來表現良好,老師給他開了假條。
老房子不隔音,稍微有點動靜都能聽清楚。
陸一鳴還沒進門,就聽見門內傳來的爭吵聲。
“那是我哥的兒子!你怎麼能讓我這樣做?”
“他姓陸又不姓李!你那個哥都不知道多少年沒聯系你了,一分錢沒給,我們養他供他到今天可以了!”
“小鳴才十六歲啊……”
“那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我們沒錢了!”
……
后面爭吵的內容陸一鳴聽不太清了,他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好像還聽見小姑抽泣的聲音。
到最后只剩下小姑父那一句“他姓陸又不姓李”在反復回蕩。
他好像……又沒有家了。
陸一鳴那天沒有進門,也沒有拿課本,更沒有回學校。
他在街道上漫無目的閑逛,這城市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
但又陌生。
陌生到,他竟然不知道哪個地方是他的歸處。
晚上吃飯。
老師還是發現了陸一鳴的“逃學未歸”,一通電話打到了小姑手機里。
小姑問:“你今天怎麼沒去上學?”
陸一鳴停下了扒拉米飯的筷子,悶悶道。
“我不想念書了。”
“老師講課好無聊。”
才怪,明明他上課聽得津津有味,老師經常夸他聽課專注。
“作業太多根本做不完。”
才怪,明明他的作業早就寫完了,每次帶回家的練習本都是自己買的習題。
“考試也太難了我學不會。”
才怪,明明上次的周考他剛拿了全班第一。
“我想退學去打工。”
陸一鳴覺得自己真是長大了,最主要的表現就在于明明說了一大串違心的話,聲音也絲毫不帶抖。明明已經難過到了極點,眼眶酸澀到爆炸,也能強忍著不落下一滴眼淚。
小姑還沒說話,小姑父先開口。
“你真這麼想?”
語氣是藏不住的喜意。
“嗯。”陸一鳴點了點頭。
“好、好。我明天就帶你去辦退學!”
陸一鳴微微揚起了嘴角。
你看,明明他剛剛說的話一句都不是真的,只要稍微打聽一下他學校的情況就知道不存在,卻還是沒有人識破。
他們不在乎,或者說是,裝不在乎。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陸一鳴抬頭望著餐桌上那一頂白亮亮的吊燈,想著母親曾經笑意盈盈對他說。
“你看,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兩所大學,一所在北城,一所在南城。這兩所大學是我們這最好的大學了。小鳴以后想去上哪家呀?”
“一鳴呢,就是一鳴驚人的意思,我們小鳴以后,一定可以一鳴驚人,去南城北城念大學,當人上人。到時候記得帶媽媽去逛你的學校啊!”
泛黃的畫面裂成一塊又一塊碎片。
車內沉默半晌。
柏凈輕聲。
“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知道你有這樣的過去……他當初,是怎麼也不會放他一個人的。
柏凈終于明白為什麼陸一鳴對他的怨恨這麼強烈了。
如此說來,他算是在他被父親拋下、被小姑拋下后,第三個拋下他的人。
陸一鳴只是湊過來親了親柏凈的唇。
“你又不知道,不用對不起。”
柏凈直直望進他眼底,少年黑亮亮的瞳仁上清晰映出他的倒影。
陸一鳴抬手,捏了捏柏凈后頸,又親了柏凈一下。
“柏凈,以后我們誰都不要對對方說對不起。”
柏凈感覺到脖子上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去摸,摸到了一個光滑的玉墜。
上面是一只小兔子。
柏凈抬眼看向陸一鳴。
他有些難堪。
“這、這個是我媽留給我的,說是要送給我xi……女朋友的。她覺得女孩子會喜歡小兔子,就定了個這個墜子。”
原話是媳婦,但是陸一鳴盯著柏凈的臉有點說不出口,便改了措辭。
這玉墜也沒有很貴,其實按照陸一鳴現在手頭的資產,完全有能力去定制一個更好的、更適合送給男朋友的。
可這樣好像就少了點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