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卿余不理他,只是翻過了身,整個人陷入被褥之中,不斷的自我重復道:“假的,我不會去見一一……”
到了深夜,沈聽肆一摸懷中,只剩冰冷的空氣,他心下一驚,手腳出了冰冷的汗,他急忙打開小夜燈,轟轟的雷聲如同根根銀色的劍柄刺向大地,狂猛暴戾的射向每個角落,天空似是要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
惶恐如潮水般要將沈聽肆淹沒。
突然,他看到了廁所開著的燈光。
他走過去,擰開門。
宋卿余緊緊蜷縮在馬桶蓋上,裸.露的手臂上全是青紫密密麻麻的針孔。
宋卿余側身,頭靠在沖水箱上面,看來睡不好,眉頭緊緊蹙著。
沈聽肆面色一沉,他們位于郊外,即使是夏日,夜里還是很寒冷,廁所沒有開暖氣,宋卿余穿的又少。
他拽著宋卿余的手,沉聲道:“這樣子為了讓我心疼,覺得我會心軟嗎?”
“以為折騰自己我就會放你走?”
他說完就要伸手將宋卿余拉起來。
宋卿余直愣愣看著他,看起來不太清醒。
周圍的空間似乎都模糊了,他只能瞇起眼,看清大概一個獨屬于沈聽肆的輪廓,他的聲音嗡嗡作響,在宋卿余的耳邊環繞。
他在說什麼?
他逆著光,想要看清沈聽肆的面龐,但很可惜,他沒做到。
他看到沈聽肆拽著他的手,好像要把他往外面拽。
宋卿余意識到了不對勁,他下意識以為沈聽肆又要將他帶去那個小房間,猛烈掙扎起來:“不去!不去!”
他的一只胳膊抱著馬桶箱,一只手緊緊被沈聽肆拽著。
沈聽肆氣不打一處來,大半夜折騰起來只是為了來馬桶這里睡覺?“廁所這麼冷,你覺得睡廁所很香?”
宋卿余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面目的怒火,一時間神情恍惚,身后漆黑的房間似是要將他吞沒了,他好不容易從那漆黑的房間里逃出了,沈聽肆為什麼又要將他帶回去?
他臉上滿是驚慌,劇烈地搖頭:“好黑,好黑……我怕,它們要吃了我……”
他根本沒有辦法睡覺,耳邊都是怪物的竊竊私語的聲音,睜開眼,滿目都是一片漆黑,但是他卻感知到在這個房間里有怪物,那些怪物在暗中盯著他,要吃掉他。
耳邊出現奇怪的聲音,眼前出現怪物。
沈聽肆很快確認了,宋卿余的病情是徹底加重了。
“沒有怪物——沒有人——”
他抓著宋卿余的手猛然一頓,將整個房間的燈光都打開,宋卿余僵硬的身體才堪堪放松了下來。
眼底一片烏黑色,渙散的眼神,面色蒼白,雙頰微微凹陷下去,呼吸微弱的近乎沒有。
他被沈聽肆重新抱回了床上。
安靜地垂著眸,睫毛在燈光的投射下,留下一地的陰影,如蝶翼般輕輕顫抖。
沈聽肆感受著身下溫熱身軀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他的心里‘咯噔’一聲,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來。
那房間的燈光從深夜開到了白天,宋卿余才堪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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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一被沈聽肆接過去,他們父子兩坐在后車座上,安靜到令人發瘋的寂靜在車廂之中漫延。
沈一一的輪椅放在后備箱,他靠在車門上,望著急速過去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爹地的情況——是不是不好。”沈一一沉默許久,還是開了口,從手機屏幕上看到宋卿余的狀況,他就知道,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是。”沈聽肆想起昨天宋卿余蒼白的面容,衰弱的神經,和在夢中都會哭喊的夢魘,即使他在宋卿余的身邊,也阻止不了這一切。
“你,——”沈一一抿了抿唇,一股砰然的怒火從他的心頭激起,他側過身子,緊緊拽著沈聽肆的衣領,望著這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他的親生父親,“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你是爹地病情惡化的來源!你真的非要逼死他嗎!”
沈聽肆不言語,每天晚上,他都會撫摸著宋卿余的小腹,那里有兩道淺淺的疤痕,彰顯了這里曾經孕育兩個小生命的事實。
那麼怕疼的宋卿余,為了他甘愿生下沈一一,也是為了他,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
“別自作多情了。”沈一一冷聲道,他好似能看透沈聽肆在想些什麼,聲音沉了下去:“爹地不是為了你才打了肚子里的孩子!”
“他被韓知懷下了藥,那時候孩子已經幾周了,即使生出來孩子也是畸形的。”
“而且你真的以為,以爹地現在的身體還能懷孕嗎!”
這種話猶如雷聲,轟隆響徹在沈聽肆的耳邊,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驟然變白。
那瘦弱的身軀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他的孩子,成為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血塊,被扔進冰冷的垃圾桶。
這樣的認知讓他感受到窒息。
他想起自己先前將宋卿余抓回來,整日折騰他,為的就是能懷上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爸爸,這樣的你,讓我感覺到好陌生。”沈一一在怒火過后,頹然生出一股無力的感覺,沈一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麼他們明明那麼幸福的家庭,變成如今這般支離破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