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余現在唯一掉著氣,活下去的繩索就是沈一一。
每一次冰冷的液體打在他的手臂里,順著血管進入他的體內,混合著他的血液在四肢百骸翻滾著,每一次每一次,似是沒有盡頭的深淵。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需要持續多久。
他只知道每打一次針,他心上的漏洞就多一個口子,現在應該已經千瘡百孔了吧。
已經徹底變成一灘軟爛的腐肉了。
沈聽肆說了很多的話,但宋卿余宛若一只精美乖巧的玩偶,眼神渙散,只是會在沈聽肆叫他舟舟或者是提及沈一一的時候才會微微的轉動眼睛,證明他是個活人。
除了胸膛輕微的起伏之外,宋卿余的手腳冰冷,在沈聽肆的懷中也捂不暖,他仿佛和一具行尸走肉的尸體沒有任何差別了。
沈聽肆絞痛不已,他似是不能呼吸了,只知道緊緊抓著宋卿余瘦削的手,連將他抱在懷里的勇氣都仿佛被抽盡了。
手腕上微弱的脈搏,從肌膚上傳遞到沈聽肆的手心上。
他甚至不敢大聲的講話,生怕一不小心,宋卿余就會徹底粉碎。
再次離他而去。
“…為什麼不說話?”這樣的寂靜要將沈聽肆逼瘋了,他顫抖著聲音,“我的話就在你這里這麼沒有信用度嗎……?”
即使他用手指強硬將宋卿余的下巴硬生生的轉了過來,宋卿余也只是任由他折騰,低垂的眼眸沒有任何的光彩,他只是抿著嘴唇。
“一一,不想見一一嗎……?”
過了很久,宋卿余好似接收到了沈聽肆的訊息,微微眨了眨眼,似是不解,不理解沈聽肆在說什麼。
他輕輕搭上沈聽肆的手腕,“見……誰?”
“一一,我們的孩子。”沈聽肆目光緊緊凝視著宋卿余。
這個名字沈聽肆了重復了很多遍,如同魔咒一般縈繞在宋卿余的耳邊,宋卿余臉色‘唰’的變白,緊緊攥著沈聽肆的手腕,面露驚恐,“不,不見……”
“見了一一,就,就要被關進小房間……”他的眼神渙散,劇烈的搖頭起來,“不要,我不要去那個小房間…不見,不見一一……”
沈聽肆鼻頭一酸,宋卿余的精神瀕臨崩潰。
宋卿余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沈一一,但同時,他又恐懼沈一一。
這兩種矛盾的心理似車輪般要將宋卿余碾壓得粉碎,讓他連念頭都不敢有。
將宋卿余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都是沈聽肆。
沈聽肆再也忍不住了,仿佛剛才抽的一根根的煙苦澀的味道還留在他的口中,澀澀的,他忍不住咂了咂舌,好苦啊,怎麼會這麼苦。
“不,不會再去小房間了,以后也不會再去小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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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地想到楊帆對他說的。
楊帆在最后一針打完的時候,看著面色淡然的沈聽肆,沈聽肆不知道為什麼打完針的宋卿余會那麼抗拒他的進入,面色沉了下來,眼中似有責怪的神色。
楊帆看著他這個模樣,聲音也不由得冷了下來:“這種藥我是經過稀釋的,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均價二十萬一支,副作用幾乎沒有,是你的問題,你不讓宋卿余去醫院做一個徹底的檢查,我甚至不知道他體內有什麼其他的藥物,如果和這支藥物里面的成分有協同作用,反而會加速他病情的惡化。
”
“我曾經勸過你,你自己一意孤行。”
“七排針管,三十五針,一天三針打下去,換做是我都承受不了,你為什麼覺得本身患有嚴重精神衰弱的病人可以承受得住?現在變成這樣了,你來怪我?”
楊帆緊蹙著眉頭,滿目的不贊同:“你難道還以為你在為宋卿余好嗎。”
赤裸裸地質問將他的私心剖開的面目全非。
自從打了藥,宋卿余的狀態變得越來越不好,他開始吃了就吐,只能依靠輸液維持,也漸漸抗拒沈聽肆的擁抱,但還是強硬忍了下來,因為宋卿余潛意識里害怕,害怕惹惱了沈聽肆又要被送去打針。
宋卿余很年輕,孩子八歲,如果他還在娛樂圈,那麼將會是最好的年紀。
沈聽肆緊緊抱著懷中的宋卿余,他們躺在床上,宋卿余窩在他的懷里,很輕很輕的呼吸。
宋卿余的精神狀態很糟糕,他眼睛睜著但渙散的亂瞟著,和沈聽肆隔著一指頭的距離,他卻選擇別過頭。
“爹地——”
那童聲在房間里響起。
宋卿余的身子劇烈的顫栗了下,他慢慢地回過了頭,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了起來。
手機屏幕上是沈一一。
小孩坐在輪椅上,床頭放著是新鮮的茉莉花,仔細看還有露水在花瓣上。
“爹地爹地!”沈一一興奮地沖著他揮手,然后把手機放在床頭上,這樣可以照到他的全身。
沈一一雙手握著輪椅的把手,似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可以看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的鬢角出現了細密的汗絲。
時間似乎過的很漫長,沈一一小心翼翼挪開扶手——他站了起來。
盡管他的雙腿還是會忍不住的顫抖,肌肉軟弱無力,但起碼他可以重新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