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停晚立刻扭頭看過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沈行云就已經帶著他往深處走去。

　　一邊走，沈行云一邊稍稍傾身，在他耳邊說：“嗯，我害怕。”

　　陸停晚頓了一下，又悄悄把手往沈行云的手心里塞了塞。

　　掌心的熱意不斷攀升，昏惑的燈光沒有讓環境變得更加可怕，反而平添幾分曖昧的氣息。

　　迷宮并不算大，順著鏡子一邊走，也不是很復雜。

　　在沈行云的估計中，再有個兩三分鐘，兩個人大概就能走到門口。

　　但恰恰是在這個時候，意外突然發生。

　　兜里的對講機“刺啦刺啦”響了兩聲，對面的人還沒來得及說話，迷宮內先徹底暗了下來。

　　所有燈光同時消失的剎那，沈行云驟然握緊掌心的手。

　　對講機慢吞吞地傳來沈行歌慌張的解釋。

　　是突然停電，園區的管理員正趕過來，大概要一段時間才能修好，重新供電。

　　解釋完，沈行歌囁嚅著說了句“對不起”，然后那邊就再無聲音。

　　周圍的鏡子勾成陰暗逼仄的空間，窒息般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沈行云嘆了口氣，閉上眼，努力克制身體的顫抖。

　　因為小時候的一些經歷，他對這種環境有著強烈的恐懼。隨著年齡的增長，適應能力也逐漸增強，之前那種有一點燈光的條件，基本已經逼近他的極限。

　　至于現在這種……

　　心臟跳動又快又急，仿佛要直接沖破胸膛；涼意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哪怕用力攥拳，也無法制止那種難以停息的輕顫。

　　耳邊仿佛又聽到了熟悉的厲聲斥責，好像隔著厚厚的一層水面，模糊不清，但又格外吵鬧刺耳。

　　他猛地后退一步，身體撞在鏡子上發出一聲悶響，頭頂的帽子好像也被蹭掉了，連帶著錄像設備一起，不知道掉到什麼地方。

　　沈行云閉上眼，用力咬了下舌尖。

　　陸停晚大概察覺到不對勁，握緊他的手湊過來，問他怎麼了。

　　含著焦急的聲音輕而朦朧，但卻瞬間撕裂了那些雜亂無章的斥責。

　　舌尖的痛感讓沈行云勉強清醒過來一點。

　　掌心源源不斷渡來對方的體溫，溫暖而有力。

　　沈行云恍惚了一下，突然想：如果二十年前也有這麼一雙手，從衣柜外伸進來，用盡全力和他十指相扣，那該多好啊。

　　“沈行云？”

　　視力恢復了一點，沈行云循聲垂眼，看到了陸停晚的眼睛。

　　形狀飽滿的桃花眼，烏黑卻明亮，像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他看著那雙被焦急裹挾的眼睛，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嗯？”

　　陸停晚驟然松了口氣，握住他手的力道也放松少許。

　　他問：“你怎麼回事？怕黑？”

　　沈行云低嘆一聲，合上眼，放縱自己的情緒。

　　他向前傾身，靠在陸停晚肩上，說話的聲音很輕：

　　“是啊。所以，陸老師，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擁抱？”

　　陸停晚沒有說話，但片刻后，沈行云清晰地感覺到，另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他輕笑一聲，在陸停晚耳邊說了聲“謝謝”。

　　他就自私地……

　　讓這個短暫的擁抱穿過二十年的時光，和過去的自己共享吧。

第28章 

　　不知過去多久, 黑暗退卻，燈光重新亮起。

　　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腳步聲和人聲。

　　沈行云沉默了一會兒，松開陸停晚的手。

　　剛剛還抱著他的人也突然猛地把手撤回去, 電線桿一樣杵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看上去有些尷尬。

　　沈行云捏了捏手指, 無奈地看人一眼。

　　他都還沒尷尬, 陸停晚反倒先不自在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剛剛是陸停晚在向他討抱。

　　聲音和腳步聲漸近, 已經能聽出來是在叫他們。

　　沈行云活動了一下四肢, 正準備開口，就看見陸停晚飛快地瞟了自己一眼，然后又見鬼一樣猛地把頭扭開。

　　環節氣氛的話語頓在嘴邊, 沈行云苦笑搖頭。

　　他有那麼可怕嗎？

　　好在，幾秒后, 沈行歌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中。

　　托空間不大的福, 他終于在尷尬無限蔓延之前趕過來了。

　　手里還拎著被沈行云甩出去的帽子。

　　沈行歌一臉惶恐地朝他道歉，還偷偷摸摸打量他的神色。

　　沈行云在面前倆人中間反復看了幾圈, 終于忍不住，問：“我很嚇人嗎？”

　　沈行歌一個激靈站得筆直，聲音洪亮：“沒有！”

　　何止是洪亮，幾乎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旁邊正神游的陸停晚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往沈行云這邊躲了躲。

　　這一聲過后，縈繞在沈行云和陸停晚之間的尷尬氣氛蕩然無存。

　　尷尬的成了沈行歌。

　　他一臉菜色地癟起嘴, 可憐巴巴地往沈行云這邊挪了一小步。

　　“我錯了哥，咱出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讓你倆來這種地方了。”

　　顯然, 他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兩人之前那種尷尬。

　　沈行云沒應, 轉頭看向陸停晚。

　　陸停晚終于能夠裝出無事發生的樣子, 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帶頭往外走。

　　到了外面，光線驟然明亮，空間也重新開闊。

　　沈行云腳步微頓，和陸停晚拉開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