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傳來李無廷一聲:“宣。”
簾子一掀,霍勉進來了。
·
霍勉進來請了個安。
寧如深背對著兩人,他一捧冷水覆在臉上,才驚覺自己臉上溫度驚人。
他呆了瞬:……那他剛剛,到底是個什麼表情?
身后很快響起李無廷詢問傷情的聲音。
寧如深呼出口熱氣,收斂了心神。
嘩嘩撩了幾捧冷水后,便轉身湊過來聽。
“都已安置在傷兵營,草藥……”霍勉本來在一本正經地匯報,他一側目看寧如深泛紅的臉頰上還掛著水珠,話頭都頓了下:
第一反應,這不得和軒王說說?
寧如深狐疑地窺去:咋了?
他好像透過霍勉的眼睛看到什麼邪崇了。
身側驀地落下李無廷的聲音,“草藥怎麼了?”
霍勉立馬回神,“尚且夠用。”
他繼續匯報著軍情,寧如深漸漸聽得心驚:昨晚夜襲的竟然有五千北狄騎兵,就偷襲來說數目已經不小。
他們這邊帶了六千人馬,還好有李無廷和霍勉一騎當千,才避免了慘重的損失。
寧如深問,“偷襲點是在哪里?”
李無廷同他在沙盤上指了一點,“朔元,這一截城墻最為薄弱,險些被他們攻破。按照北狄派出的兵力,恐怕是一場總攻的試水,只要一突破朔元,便直接引大軍長驅直入。”
寧如深瞅著沙盤,“唔。”
這樣一來,豈不是說明敵軍更靠近朔元那個方向?
似是要印證他的猜想,李無廷哼笑了聲,“不過正好,借此摸清了他們的兵力和部署。”
霍勉問,“陛下,我們還要按兵不動嗎?”
李無廷沉吟片刻,突然問,“今日,是十月初六?”
霍勉莫名,“是。”
李無廷便斂了眉,眼底銳意乍現,“召集眾將,不必再等下去。
”
寧如深望向他沉冷的面色,心頭高懸:
——這是,要正式伐狄。
…
北狄的夜襲打響了大戰爆發前的第一仗。
伐狄的日子就定在了兩天后。
短短兩日,李無廷迅速整頓三軍,同諸將制定戰略。并下令將孫伍從歷川調了回來,屆時鎮守隴遠關。
孫伍回來時,寧如深正在清點矛箭。
他只聽一聲水壺燒開似的長鳴劃破軍營,轉頭便看孫伍熱淚盈眶地撲過來:
“俺老孫,終于回來啦——”
話落就撈過寧如深,猛地一攬:啪!
寧如深被他震得耳朵嗡鳴:
……你,是猴子搬來的救兵?
頭昏耳鳴中,孫伍還在熱情地拍打他,“好久不見,寧大人想咱了嗎!”
寧如深還沒來得及抖開。
從旁突然伸來一只手,拎著孫伍的后領就拽去了一邊——
霍勉警示,“去去去,邊兒去!”
孫伍,“誒!將軍你干嘛?”
霍勉看了寧如深一眼,把人拉走了。
離得遠了,還能聽見他語重心長的嘀咕:“我這是救你的命!”
孫伍側目:“啊???”
寧如深,“……”這世上好多神經病。
·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就到了大軍出征的前一日。
當晚,李無廷召集眾將,又特意提點了幾句:比如行至邑水需繞開蘅垣坡;窮寇勿追,尤其不得追入西河麓地。
眾人不解,但也紛紛記在心頭。
散會后,將士們各自回去了。
寧如深洗漱完回來,看屏風后的身影似剛解了戰甲、坐在床沿。他想到剛提及的事,便探了個頭過去:
“陛下。”
李無廷看來,“怎麼了?”
寧如深,“那些事,陛下是怎麼預測的?”
“想知道?”李無廷坐在床沿看他,彎了下唇,“朕說過,等你點過頭,就都同你說。
”
所以是點什麼頭?
寧如深正要再點,就聽李無廷默了下輕聲,“今晚,也要上來嗎。”
與此同時,他腦袋點了下去:嗯。
“……”
寧如深:等等,不是!
李無廷就笑了下,“答應得好快。”說著往里一讓,輕輕拍了下床榻。
寧如深張了張嘴,在對上李無廷靜靜望來的目光時,又將話咽了下去:這是大戰前的最后一晚,明日大軍便要出征。
他心潮忽而一涌,就攀著床躺了上去。
床被間還籠著那抹熟悉的淡香。
寧如深心跳怦怦,渾身發熱:那他今晚,是不是也要給李無廷一個停歇的港灣?
正想著,跟前長臂突然一撈,將他摟進了懷里。
寧如深猛一屏息:!
李無廷摟著他,低聲說,“冒犯了。”
寧如深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這算什麼,是在…跟他講君子之禮麼?但李無廷以后也要這樣嗎,抱一下他,然后一本正經地說“寧卿,冒犯了”……
李無廷已吩咐德全熄了燈。
光線倏地湮滅。
一片黑暗中,寧如深扒著李無廷的衣襟,兩人衣料細細摩擦著。他一時大氣也不敢出,只覺摟著他的胳膊緊實有力,周圍氣息烘熱。
李無廷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不愿意就推開朕。”
寧如深頓了頓,在醺人的暖香中,他指節緊了下,隨后環住了對方的腰身。
擁著他的雙臂驀地收緊——
“唔…”他臉頰一下貼在了李無廷的胸口。只聽那胸腔里心跳急重,如戰鼓擂動,聲聲撞擊著他的耳膜,叫他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陛下……”寧如深閉了下眼。
李無廷埋頭摟緊了他,聲音在凌亂的呼吸中幾乎不成語調,“…睡吧。
”
密不透風的懷抱溫暖而有安全感。
寧如深在戰前的最后一夜,放縱自己埋入帝王懷里,在微窒的暈眩中漸漸瞇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