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在半空一頓,輕輕落在他肩頭,隔著層單薄的衣料,指腹抵住了伶仃鎖骨。
李無廷像是沉下口氣,“朕知道了。”
旁邊德全聽得一急,“陛下!!”
玄色的袖擺一抬,止住他。
李無廷目光落向寧如深,“朕明日會下旨。軍情緊要,就算朕…”他深邃的眸底掩下了未盡的語意,“你也需盡早動身。”
寧如深心頭又跳了下,“是。”
握在他肩頭的手輕抵了抵,撤開了。
李無廷低眼,“回吧。”
“嗯…”寧如深走前又想起,“對了,霍將軍送到臣這兒來的八百里加急,還要給陛下呈上來嗎?”
李無廷冷笑,“不必。”
“……”錯覺嗎,有殺意。
寧如深摸了摸鼻尖準備退下,剛一轉頭,忽然又被叫住——
“罷了,你遣人送過來吧。”李無廷面上要笑不笑,“朕倒要看看,霍將軍是如何言辭懇切,打動了寧卿。”
寧如深:。
他應了聲,退下去了。
…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李無廷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簾。
德全終于憋不住道,“陛下!怎麼能放寧大人去那麼遠的地方?”
李無廷沉聲,“他若有心,朕愿成就他一身文績武功。”
德全先是啞了下,忽而又明白了什麼。
他心酸,“陛下用心良苦。”
李無廷又道,“況且……”
況且?德全抬頭看去,卻看人沒再說下去。跟前的帝王不知在想什麼,目光落向殿外的天際,似看向一個很遠的地方。
德全一頭霧水,想不明白。
轉而又在心頭犯愁:
但陛下心火灼烈……這一放寧大人去了這麼遠的地兒,真能熬得住?
·
寧如深回府后著人收拾了一番。
第二天上朝,改任他為監軍的旨意便下達了下來,朝中嘩然!
似覺情理之中,卻又意料之外。
軍情緊急,翌日便要啟程。
寧如深下朝后告別了一群前來問候的同僚,隨后直接回府,為明天的離行做準備。
他回去沒多久,耿硯便來了。
耿硯毫不客氣地往他院里一坐,大馬金刀地看著他府里下人們來來回回忙碌:
“你真要走了啊,太突然了。”
寧如深點頭,“我也覺得很突然。”
霍勉的八百里加急來得毫無預兆。
不過想到對方裝反的兩封信,他估計霍勉比誰都突然。
耿硯似想到了什麼,突然機靈道:
“那你這一走,以后我來爬你院墻,不都見不到圣上了?”
寧如深聽得無言,“我都走了你還來爬墻做什麼,你真是來做賊的?”
耿硯恍覺有理,又犀利一指,“你怎麼沒反駁最后一句!”
寧如深,“……”
他望著那副得意的嘴臉,啪一伸腿!
耿硯,“嗷!!!”
攆走了不請自來的耿硯,寧如深回到院中。還沒為對方不經意的那句話波瀾兩秒,他抬眼就看院子里多了個人——
拾一旁邊,陸伍背了個大包裹向他看來。
熟悉的畫面讓他都恍惚了一下。
隨后他定了定神,問,“你怎麼來了?”
陸伍道,“陛下說,讓我倆隨大人一路去北疆,以后就都跟著大人了。”他補充,“除了大人的命令,可不受任何調令。”
寧如深心頭一震,微微張嘴:……
李無廷這是,把拾一和陸伍徹底打包送他了啊。
他半晌點頭,“多謝陛下。”
…
啟程的時間就在第二天中午。
寧如深東西不多,一切從簡。
嚴敏他們都留在京中看府,他只帶了兩只削鐵如泥的漏勺和一隊護衛隨行。
他出了府門,登上馬車前又朝皇宮的方向望了一眼,李無廷的面容頓時浮現在他腦海中。
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
寧如深心頭忽而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他頓了頓道:
“我……要不再去同陛下辭個行?”
話落,卻聽車旁的陸伍說,“不必。”
寧如深扭頭,“?”
陸伍道,“陛下吩咐過,軍情緊急,叫你不用再去宮里。”
寧如深頓時茫然了片刻。
……不用去見他?
這是什麼意思,要放置他?
他抿了下唇,隨后掀開車簾攀上馬車,“喔。”
馬車轱轆轱轆一路駛向北城門。
寧如深坐在車中,還琢磨著剛剛那事,一時也沒注意到馬車行到了哪里。
思索間,車廂忽而一晃。
馬車停了下來。
?寧如深掀起車帷,“怎麼……”
他話音在對上驛站外那道深青色的身影時,驟然一止——
黃塵莽莽的官道前,李無廷側身而立。
頎長而挺拔的身形沉穩如山,冷俊的側顏在一片荒寂的郊野外顯得清逸出塵,青衣溫若君子玉。
寧如深紛亂的思緒都戛然中斷了:
“……陛下。”
李無廷聞言看來,輕聲道,“還不下來,是在等朕來扶你?”
寧如深回過神,趕忙掀簾跳下馬車。
他幾步走到李無廷跟前。
要不是旁邊德全笑成一朵熟悉的爛花,他都以為是出現幻覺了:
“陛下怎麼親自來了?”
李無廷低聲,“不想見朕?”
寧如深動了動唇,“…不是。”
兩側的侍衛全都垂頭低眼,閉上耳朵仿佛什麼都沒聽見,靜靜佇立著。
李無廷看了他會兒,“同朕走走。”
寧如深應了聲,跟上前。
往外是一片寬廣無垠的郊野,荒草連天。
細風拂過,草葉沙沙晃動著。
李無廷一路沒有說話,寧如深也沒出聲。
兩人走出一截,直到四下沒了旁人。李無廷腳步停下,望著遠處草天相連的一線,喚了聲,“寧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