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暮寒偷偷沖他擠眉弄眼,祝珩腳步微滯,提起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草民祝長安見過王上。”
他拋卻了南秦皇子的身份,眼下跪一跪北域的王,也沒有抵觸。
王上打量著他,有些驚詫:“軍師年歲幾何?”
燕暮寒將人吹得天上有地上無,他本以為是位不世出的高人,沒想到這軍師如此年輕。
相貌也如此出眾。
北域是沿著穆爾勒河建立起來的王國,血脈駁雜,各種發色的人都有,因而王上并沒有覺得祝珩的發色有什麼特殊之處。
“回王上,草民今年二十有五了。”
他存了個心眼,怕說二十會被聯想到真實身份。
“二十五……”王上打量著他,“看不出來,軍師家住何處?哪個部族?可有婚配?”
祝珩恭恭敬敬地答道:“草民家住土佧村,村子位于北域與南秦交界處,不屬于任何一個部族。草民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尚未婚配。”
土佧村是裴聆的住處,他之前閑著無聊,讓塔木和裴聆給他講故事,聽裴聆講到過土佧村。
“本王的大將軍百般夸贊,說要不是有你的計策,無法破南秦一十二座城。”
祝珩連忙俯身一拜:“草民不敢當,是王上庇佑,南征大軍方才勢如破竹,踏破南秦諸城。”
掄起拿捏人心,祝珩絕不輸給任何人。
王上露出點笑模樣:“大將軍請命出兵,依軍師所見,若要開疆擴土,該往哪一面走?”
這是要考他了。
祝珩瞇了瞇眼睛。
南秦、東昭、西梁,北域,四國之中,原本是東昭國力最強,如今北域攻下了南秦一十二城,已經有了和東昭抗衡的實力。
“依草民拙見,現在不宜動兵。”
祝珩不敢抬頭,看不清王上的表情,從語氣上來聽,也聽不出喜怒:“為何?”
“大軍剛剛結束南征,需要休整,東昭難攻,西梁與南秦已有警惕,恐怕無法在短時間內取勝,將士們疲于奔命不說,國庫財力也可能虛耗。”
祝珩分析完,久久沒有聽到回應,給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燕暮寒突然出聲:“末將以為軍師所言差矣,只要王上信得過末將,撥下足夠的糧草,末將定能領兵攻下他國城池,無論是東昭還是西梁,大軍所到之處,必定是我北域狼旗飄揚的地方。”
狼崽子還挺聰明。
祝珩眼觀鼻鼻觀心,若是此時燕暮寒附和他,定然會引起王上的不滿,為人臣子,只能聽從一人調遣指揮,若拿著軍師的話當金科玉律就完了。
天已經蒙蒙亮了,太陽從天邊升起,一道陽光照進來,給房間里增添了些許暖意。
王上忽然笑了聲:“大將軍之前還說軍師的好話,怎地現在就有不同意見了?”
“末將認同軍師的才華,但不認同軍師的看法。”
燕暮寒字字鏗鏘,如同一頭忠心耿耿的猛獸:“我北域兒郎無懼死亡,王廷之榮譽,王上之命令,便是吾等畢生所求。”
王上被哄得開心,笑罵了一聲,讓他安靜:“軍師所言有理,將士們辛勞,是當好好歇息歇息,起碼先安穩過了這個年。”
“王上圣明,但大將軍所言也并非毫無道理,北域兒郎血性剛勇,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兵要養,但不能養廢了。”
王上來了興致,俯身向前,探究的目光落在祝珩身上:“你且說說,如何養才好?”
“草民以為,以戰養兵是為上策。”祝珩解釋道,“大戰耗損元氣,小戰則可以磨煉將士們,打有把握之戰,既能鍛煉大軍的作戰能力,戰勝所得又能供給大軍糧草的消耗,緩解王廷的壓力。”
王上看向桌案上的獸骨國璽,北域民風剽悍,連國璽都是用猛獸的頭骨做的,尖牙鋒利,帶著一股子血腥氣。
他意味不明地問道:“軍師說說,小戰要打誰?”
祝珩琢磨了一下,答道:“邊疆諸邦,盡可收歸己用,南征大軍是王上手中的刀,三十六部出力供養,也可收攏王權,于王廷所言,百利而無一害。”
王上受東西部轄制,心中不爽,他這番話正好戳到了王上心中的患處,王上嘆了口氣:“軍師說的容易,若要收攏權力,勢必引得其他部族不滿。”
“尋開疆之名,為何不滿?”祝珩哂笑,“王臣有別,王為上,各部皆是臣,草民認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大軍到了各部族門口,部主們也就沒時間來找王廷討說法。”
收攏討伐邊疆小邦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解各部族的權力。
王上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愣了下,好笑地看向燕暮寒:“那本王豈不是要讓大將軍背黑鍋了?”
“愿為王上分憂。”燕暮寒躬身一拜,笑道,“末將早就看那些對王廷指手畫腳的部族不滿了,早先他們就往南征大軍中塞人,副將們以東西部劃分陣營,擅自違逆命令,致使睢陽城久攻不下。”
王上驚詫:“此事當真?”
對于燕暮寒坑殺副將的事,王上有所耳聞,但由于燕暮寒懶得辯解,他一直以為燕暮寒是想獨攬大權。
慶功宴上的百盞請罪酒,明面上是因為燕暮寒無故撤兵,但真正的原因只有王上自己心里清楚,他忌諱的是燕暮寒生了獨攬大權的野心,在之后的多番敲打也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