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生放蕩無禮。
程廣高聲道:“這位是我南秦六皇子,特地前來和談。”
穆爾坎可不管什麼五皇子六皇子,這種嬌滴滴的花瓶從來都入不了他的眼:“原來是來求和的,我當是南秦找不出人來了,偌大的四水城竟然讓個小白臉做——”
“錚!”
弓弦突然被拉動,聲音尖利刺耳,穆爾坎不解地偏過頭:“將軍?”
燕暮寒瞥了他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眼底的冷意十分明顯,穆爾坎渾身震顫,被彎刀刺破的胸口隱隱作痛。
他沒由來的想,如果此時燕暮寒手里有一支箭,大概會射進他的心臟,不偏不倚。
“不許侮辱他,向他道歉。”
穆爾坎一臉錯愕,看了眼祝珩,不服氣地低下頭:“是,將軍。”
他翻身下馬,右手握拳抵在心口,沖著祝珩微一頷首:“南秦的六皇子,我為剛才的失禮向你道歉。”
祝珩揚了揚眉,他聽不懂北域話,不知道燕暮寒和眼前的大塊頭說了什麼,這人竟然恭恭敬敬地跟他道歉。
“無妨,請幫我轉告燕將軍,四水城不會投降,我代表朝廷來與他和談。”北域大軍的壓迫感太強了,祝珩深吸一口氣,“天子不親躬,皇子不為質,其他的都可以商議,若爾等執意要往大都去,這座城將是你們的埋骨之地。”
穆爾坎將他的話原封不動轉達給燕暮寒,忿忿道:“將軍,他太小瞧我們了,區區四水城,如何能攔得住我北域雄師!”
大軍士氣鼓舞,踏破南秦指日可待,依他看,和談該是南秦求著他們才是。
燕暮寒不置一詞,翻來覆去的咀嚼祝珩的話,到頭來只記住了幾個字:皇子不為質。
他搖搖頭:“告訴他,他的條件我不滿意。”
他從延塔雪山而來,跨越千山萬水,可不是為了區區十幾座城池。
穆爾坎如實轉告,祝珩的心往下一沉:“那你們想怎麼樣?”
德隆帝給他的權力并不大,無法做出更多的許諾,和談成功是他的大功一件,若是不成功,死一個外姓皇子也不會影響后續和北域接洽。
這是一局死棋,如果盤不活,他的命也會搭進去。
燕暮寒把弓箭拋給塔木,翻身下馬,朝著祝珩走過去。
侍衛們對他頗為忌憚,護著祝珩往后撤。
“站住,不要再上前了。”十八歲的少年身量還未長成,程廣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燕暮寒,心下稍松,“退后!”
刀尖往前遞了遞,幾乎抵上燕暮寒的胸口。
大軍沸騰,有如雄獅震怒。
穆爾坎眸光微沉:“放肆!”
祝珩皺了下眉頭,想讓程廣收手。
北域大軍虎視眈眈,萬一惹怒他們,事情就麻煩了。
沒等他開口,燕暮寒就動了,他隨意地揮了揮手:“安靜。”
從塔木、穆爾坎到數以萬計的大軍,在幾息之間收住聲音,連綿百里的曠野頓時陷入寂靜之中。
死一般的寂靜。
燕暮寒看也不看程廣,徑直往前走,死死地盯著被一眾護衛包圍起來的祝珩。
他和他印象中的模樣相差不大,更高了,也更瘦了,病懨懨的,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是在南秦過得不好嗎?
他再晚來一陣子,是不是就見不到他了?
燕暮寒皺了下眉頭,眼底戾氣橫生。
程廣還有分寸,不敢真的傷了他,刀尖被逼得不斷向后:“站住,再往前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客氣?
他最近在學南秦話,能聽懂簡單的字詞。
對他不客氣?
燕暮寒冷笑一聲,抬起手敲了敲刀身,是挑釁,也是嗤笑。
延塔雪山的狼崽子怎會被威脅,他生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恐懼。
燕暮寒猛地撲上前,好似一只認準了敵人的狼崽子,躍躍欲試,想要將對方撕咬成碎片。
鋒利的彎刀從程廣的脖子抹過,甩出一道赤色的涌泉,程廣的身體還沒倒下,頭顱已經滾到了幾米開外的地上。
深秋的風裹著寒意,吹得戰袍獵獵,燕暮寒隨意地甩了甩刀上的血,猙獰的鬼面具下,一雙眼冰冷淡漠,絲毫沒有被吹起波瀾。
北域大軍爆發出強烈的喝彩聲:“燕暮寒!燕暮寒!”
穆爾勒河養育出英勇的北域兒郎,他們天生就流淌著好斗的血液,死亡不會催生畏懼,只會讓他們更加興奮。
與北域大軍相反,南秦的氛圍陷入死寂,祝珩僵立原地,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喘不上氣來。
程廣死了,當著他的面被殺了。
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祝珩站在程廣身后的位置,半邊臉上都濺了血,他渾身發冷,胃里翻涌,控制不住咳嗽起來。
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碎。
何舒達慌亂回神,拉著祝珩的胳膊往后退,他沒注意控制力道,幾乎是拖拽,祝珩踉蹌了下,差點摔倒。
“不許碰他!”
燕暮寒提著彎刀沖過來,眼神兇狠,像要將人亂刀砍成碎末。
何舒達心中大駭,下意識松開祝珩,往后退了兩步。
雖然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看得出來,燕暮寒對他有很強烈的敵意,恨不能像殺死程廣那樣殺死他。
這人就是個瘋子!
祝珩弓著腰咳個不停,方才在宴席上他只喝了兩口水,腹內空空,一咳起來頭暈目眩,眼前昏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