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看著他彎下腰,單膝跪地,握住燕暮寒的手臂,聲音越來越低。
穆爾坎跪著幫燕暮寒復原了胳膊,將染了自己血的彎刀放在他手上:“延塔雪山在上,神明為證,穆爾坎將臣服于燕暮寒……此生愿追隨將軍,護您周全。”
他也有刀,但他沒有用。
他輕敵了,但輸的心悅誠服。
燕暮寒摩挲著彎刀,忽然抬起手臂,將刀面壓在他的頭頂,用力按下去:“我不喜歡抬頭看人,記住這一點。”
跪著的穆爾坎不會再擋住視線,燕暮寒越過他,看向眾人:“還有誰不服本將軍?”
將士們一言不發。
他們的力量可能強于燕暮寒,但那份狠厲和果決完全比不上,只有蠻力無法成為頭狼,終將走上滅亡的道路,唯有心性實力兼具的人才能帶領他們征服腳下的土地。
“末將愿追隨將軍。”
“末將愿追隨將軍。”
……
“吾等愿追隨將軍,踏破南秦,不勝不歸!”
這一次,再沒有人可以阻攔他。
燕暮寒握緊手里的玉料,望向大都的方向,嘴角緩緩揚起。
玉石溫潤,入手生輝。
算算時間,待打到南秦大都,他的生辰禮差不多也能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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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打到大都,擄人回家。
第5章 進宮
北域大軍勢如破竹,直逼南秦大都。
祝珩住在行宮里,每天差楚戎出去打探消息,隔三差五就會聽到南秦哪座城又被攻破了,偶爾還會夾雜著一些關于燕暮寒的瘋狂行徑。
這天,楚戎直到深夜才回來,面色沉重,身上帶著山林間的風露寒氣。
在他開口之前,祝珩心里已經有了數:“國公爺要出征了?”
前些日子大都中就有消息傳出,說是祝子熹要領命出征,祝氏一族功成于馬背戰場,到八年前,老國公和祝子熹的大哥祝澤安戰死于沙場,圣上趁機收回兵權,祝氏一族才漸漸被架空。
如今北域來犯,南秦節節敗退,圣上無法,只能將目光放到了被奪了權的祝氏身上。
南秦立朝百年,簪纓世族存留不少,但唯有祝氏是從武的。
也唯有祝氏,被忌憚,被奪權,不得圣心。
“奴今日偷偷回了一趟國公府,圣上屬意,二爺前些日子告了假,在忖度此事。如今府內上下人心惶惶,據說二爺已有了打算,明日就要進宮請旨。”
老國公老來得子,大抵是料到了祝氏一族沒落的未來,從小就不讓祝子熹習武,從的是文。
祝澤安戰死沙場之后,祝氏子弟只剩下一個祝子熹,他還未娶妻生子,若是沒了,祝家便斷了后。
“北域來勢洶洶,二爺此去恐怕……”楚戎跟著祝子熹多年,可以說是他一手養大的,“殿下,求您救救祝家,救救二爺。燕暮寒差人往大都送了信,要想和談,天子親躬,皇子為質,圣上不喜祝家,此前本是想讓殿下去和談,二爺是為了您,才出此下策。”
入了秋之后,氣溫逐漸降下來,夜里寒風簌簌,夏末的蟬鳴聲被落葉掩埋,行宮里是一片森然的寂靜,靜得人心膽俱寒。
祝珩斜倚著床頭,織花繡錦的緯紗遮住了燭火,他眉眼間盡是錯落的陰翳:“天子親躬,皇子為質……你從何處得知此事?”
楚戎跪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是國公府的管家告訴奴的,他說二爺已進了祖宗祠堂,封名謝罪。
”
封名,尚且存活于世的人提前將自己的名姓制作成牌位。
只有將死之人才會這樣做。
此去,祝子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舅舅,糊涂啊……”
祝珩一時氣血上涌,咳得喘不上氣來,眼前昏黑,手腳麻木,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殿下!”
熱水一盆盆送進寢宮,老宮人浸透帕子,一遍遍擦著祝珩的眉心和手腳,一直擦了兩個時辰,換了五六次熱水,祝珩的身體才暖和過來,臉上有了血色。
又過了半刻鐘,祝珩悠悠轉醒。
楚戎和老宮人跪在榻前,神色緊張:“殿下,感覺怎麼樣了?”
“無礙。”祝珩費力地抬起手,蒼白的唇被咬出了一線血跡,“扶我起來更衣,本宮要回大都。”
“殿下,萬萬不可,您的身體——”
“照我說的去做。”
夜半,祝珩被扶上了馬車。
他穿著厚厚的大氅,這件衣服是祝子熹托人送過來的,用上好的白狐毛制成,是老國公親自獵來,給祝苑準備的陪嫁,后來祝苑入了宮,衣服便一直閑置下來了。
祝珩戴著兜帽,整個人被裹在大氅里,厚重的絨毛襯得他的臉越發小,眉宇間浮著遮不住的病氣,卻有一股飲冰碎雪的鋒利感。
如若他并非生下來就病骨難醫,如若他并非天生異相,如若他沒有不祥之名……楚戎攥緊了韁繩,他曾不止一次聽祝子熹提起,六皇子天縱奇才,聰穎無雙,若非時運不濟,上天妒忌,該是南秦最最尊貴的小皇子,該成就一番宏圖偉業,該名留青史,萬人敬仰。
可如今,他連安穩度日都需要母族用命去換。
去和他的父皇博弈。
楚戎低下頭:“殿下,我們去國公府嗎?”
祝珩望著天邊的月,今日又是滿月了,以往的滿月,他都是和老和尚、明心一起過的,焚一爐香,煮一壺茶,在佛堂或談天或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