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幾乎所有人都拿出還有電的設備把他倆從各個角度拍了個遍, 祈過才被溫清余領著坐到了一邊。
祈安安眼巴巴地想跟上去,被小溫太傅溫柔又堅定的擺了擺手托付給了云漣圖。
小溫太傅忙著安撫祈無咎,顧不上祈安安了。
祈過更沒有心情理會自己的小侄子, 他坐下之后就又把腦袋放進了溫清余的頸窩里,一大只委委屈屈的縮在溫清余身邊,看著還有點可憐巴巴的。
他這會兒情緒稍微平復了一點,但并沒有抬頭, 而是以一種非常霸道的姿勢環住了溫清余,窩在對方頸窩里的腦袋還不老實的動來動去。
溫清余開始還忍了一會兒, 后來大庭廣眾的實在受不了,就把那個大腦袋推到了一邊。
反正都有心情動彈了,估計是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小溫太傅如是冷漠地想。
祈大佬被推了腦袋也不惱, 乖乖坐過去,但依然牢牢的牽著溫清余的一只手不放,溫清余躲了好幾次, 又被他執著的纏上去。身子也側向溫清余那邊,整個人藏在陰影里, 讓一切好奇的和想吃瓜的無法看到他的臉。
他確實是失控了。
也算是他自己放縱之下的結果,但是,他真的不能再堅持哪怕一秒溫清余不在身邊的時間了。
武當山這邊是白天才開始下的雨,他們家那邊,卻是從昨天夜里就開始下了。
很冷, 祈過把空調調高了好幾度才昏昏沉沉的睡著。然后,他在雷電交加的夜里做了一個噩夢。
夢的開始還算溫柔。
即將及冠的太子,因為先皇的昏庸而越發繁忙, 而將近十年的梳理, 他已經把權力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朝野上下無不猜測他會在什麼時候榮登大寶, 又因為他明明很忙卻愈發明朗的心情,紛紛猜測他那個便宜爹大概活不長。
沒有人知道他是在高興,自己終于要及冠了。
及冠了,就終于是徹徹底底的大人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告訴某人,自己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也... ...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表露一點點自己的心意了。
先試探一波,反正大概率以對方的遲鈍是看不出來的,但只要多加暗示,這樣等以后他坐上了那個位置的時候,再手段稍微強硬一點讓他被迫開竅,事情也算順理成章。
反正那會兒他就算不開竅,也沒法逃了。
祈過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事情的發展本來也是在按照他預想中的道路走下去。
直到,他那個父親因為服食丹藥過多,暴斃了。
他按照規制守孝,心里卻沒有太多難過——或者說,在他六歲生母去世,而這個男人卻夜夜笙歌之后,他就對這個父親,再也沒有半點父子之情。
不,不要說難過,他甚至有些隱隱的激動。
終于,殘留的幾分哀思隨著忌日的遠去而慢慢消散,距離他的繼位儀式越近,他這顆即將及冠的心就跳動的越快。
激動,摻雜著期盼,和一些類似于毛頭小子一樣的甜蜜和快樂。
他等了這天好久好久,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后坐起來,對著月亮盼了一夜的日光。
可二十歲的太子,在他還是太子身份的最后一個早上,隨著熹微晨光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他的太傅,因為過勞,死于昨夜書房。
甚至被發現的時候,身體都有些僵硬了。
祈過好像也僵硬在了原地。
盼了一晚上的日光仿佛變成了利劍把他刺穿在了原地,讓他不能移動分毫,整個天地都好像被這利刃攪碎,一瞬間天塌地陷。
他不信,猛地站起來卻又直接摔了下去,然后在一種下人的驚慌失措中,生平第一次毫無儀態的奔向了書房。
下人們正在小心翼翼的移開那張常用的紫檀書桌,桌后的人蜷縮著,看起來那麼消瘦,那麼小。
他揮手遣退了所有下人,想上前,卻又挪不動步子,像個行尸走肉一樣一步一摔,終于撲到了那具蜷縮的身體面前。
他走得不算平靜,看著也不算痛苦。表情定格的一瞬,還是他熟悉的模樣,蹙起的眉,似乎就是他記憶里,昨夜和他分開的時候,正在思考江南水患的樣子。
怎麼會呢?
祈過癱坐在地上,仰著頭,呆呆的想。
他還沒有說自己的心意呢。
他又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把這句已經存不下一絲熱氣的身體抱進懷里,腦袋搭進對方消瘦的肩窩。
六歲的儲君沒有因為生母的死亡哭泣,還有半個時辰就要登基的皇上,也沒有因為太傅的逝去掉淚。
他只是那樣抱著自己的太傅,面頰貼著面頰,心里想著...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擁抱他的太傅。
還有,他的太傅又沒好好吃飯。
又瘦了。
祈過一開始的時候,是真的很想提醒自己,這只是個夢,你要快些醒來。
但后來,他好像也被那種悲傷到極致的麻木淹沒,被那些情緒包裹著陷入愈發黑暗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