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冬藏打開第六個箱子,在里面找到一根錄音筆。
他把錄音筆連到電腦上,上面是個mp4文件,被命名為最后一天.mp4。
樓冬藏坐在電腦前,沒有倍速,聽了很久。
晚上賀關回來,回房間洗澡出來,看到他坐在圓形茶幾邊表情不太好,問:“怎麼了,這麼不高興?”
他剛洗完澡,渾身的熱氣幾乎撲到樓冬藏身邊,但依然沒撲滅樓冬藏身上的冷氣。
“為什麼不告訴我?”樓冬藏甚至輕聲細語。
“告訴你什麼?”賀關開了一罐葡萄汽水喝,懶洋洋地趴在茶幾上看他,“我有什麼沒和你說過嗎?”
“你從來沒和我說過你的父母。”
賀關有點尷尬:“啊……那個啊……我就是覺得……不對啊,你怎麼知道的。”
樓冬藏拿出那支錄音筆,放在茶幾上:“我今天收拾爸的遺物,發現他把最后一天的所有對話都錄上了。”
“我不是……”賀關盯著那支錄音筆,腦門有點滲汗,努力想解釋。
“你不是故意的?那如果爸不給我這個,你又準備什麼時候才說?”
樓冬藏走到他面前,一語中的:“你就沒想過告訴我。”
“這……”賀關絞盡腦汁,最終嘆了口氣,“當時形勢所迫嘛,沒必要和你說,你聽了也沒什麼用,還讓你心疼。”
更何況那個時候樓冬藏狀態堪憂,賀關也想著沒必要,以免他難過。
樓冬藏單膝跪在他面前,下巴放在他膝蓋上,默然片刻,干澀地說:“明明我該第一個知道。你最該告訴的人就是我。”
“我錯了,”賀關摸摸他頭發,“別生氣了好不好?都過去了。”
“什麼你錯了?”
賀關疑惑地皺起眉:“我又哪說錯話了……”
樓冬藏只是抬頭看著他,不回答。
賀關想了很久,才想起什麼,笑起來說:“我愛你。”
之前樓冬藏答應過賀關,把我錯了改成我愛你。
“后來你去見他們了?”
“當然。”賀關想也沒想,“只是那時候他們已經不記得我了,所以照顧他們變得很麻煩。有一回我爸以為我是小偷,差點被他拿叉子插/到我腦門兒上。”
他喝完最后一口葡萄汽水,捏扁空罐,慢慢地回憶。
樓冬藏起身抱他,賀關沒想到,被他摟著腰抱起來,按著他肩膀笑:“我又不是沒腿。”
“想抱,你繼續說。”
賀關趴在他身上,像只樹袋熊,慢慢地向前回憶。
這段記憶賀關很久沒有想起,以為自己可能忘記了某些片段,但現在發現,它那麼清晰。
他被放在床上,把能想起來的東西都說出來,偶爾語序都是錯的,但沒去改。他信任樓冬藏,樓冬藏能聽懂。
樓冬藏確實聽得懂。
抱他過來的人坐在床邊換睡衣,換完也上床,把手臂伸過來給他枕著,聽他偶爾沉默,偶爾哽咽。
賀關說到說不下去,拿手掌捂住臉,不想讓他看見。
但這沒什麼用,因為每每都被樓冬藏溫柔地拿開,舔濕他的眼淚。
賀關明明很難過,但后面被他舔得臉上不知道是口水還是淚水,沒忍住笑出聲,帶出一個可愛的鼻涕泡。
他坐起來去拿紙,又被人從背后抱住,輕聲問:“怎麼不繼續哭了。”
“哭夠了,”賀關扔開紙團,頭往后仰,剛哭完還帶著鼻音,笑說,“我都懷疑我現在臉上干的到底是什麼。”
“等我。”
他起身,要去浴室。
賀關當然知道他要去拿毛巾,只是這會兒他并不想樓冬藏離開,于是去抓他的手腕,沒讓他走。
“就這麼睡吧,”賀關把他拉回來,抱著他的腰滾進他懷里,“又不嫌棄你。”
樓冬藏沒接茬,把空調溫度打高兩度,低頭吻他。
賀關哭過之后口腔很燙,還帶著點葡萄的甜味,軟熱軟熱,動作幅度也很小,只是輕輕舔吻他,很快結束這個吻。
他睡得也很快,可能是哭累了,直到他發出輕緩的呼吸,樓冬藏才收回被他壓著的手臂,輕輕掰開他抱著自己的手,起身去浴室拿毛巾。
賀關翻了個身,平躺著睡回去,沒有要醒的跡象。
毛巾濕熱,貼到賀關臉上時他一點也沒有抗拒,還發出一聲睡得含混的咕噥,看起來睡得很好。
樓冬藏給他擦臉,關上主燈,沒關床頭燈。
他并不困,于是只躺在賀關身邊,靜靜地看賀關的臉。
賀關長得很好,他的臉在一眾明星里也是佼佼者,眉目英挺,閉著眼睛,毫無防備地睡在樓冬藏身邊。
樓冬藏下意識伸手要去摸他臉的時候,才想起自己能看見了。
并不像以前一樣,即使睡在他身邊,也只能聽著他的呼吸慢慢入睡。
而等到早上,賀關起床離開,樓冬藏又難以挽留。
他下意識覺得賀關把工作看得很重要,但現在看,雖說重要,但也沒那麼重要。
怎麼讓他閑下來做點自己喜歡的呢?
明明那麼喜歡音樂。
他陷入思考,直到深夜還未眠。
那雙漂亮的青藍色眼睛便久久地注視著一個熟睡的人。
好像誰說過眼睛是一種欲望器官,樓冬藏不記得了,當時他眼盲著,坐在家里聽書,而賀關在外面上班。
那時他想,這作者在胡說。
現在他想,這作者說得倒也不錯。
他迫切地想看到賀關卻看不見的時候,他現在看到賀關之后只想盯著他不放的時候,他只是看到他在自己身邊、隨便做什麼事都好就滿足的時候,他才明白。